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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0.6 寒烟袅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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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哪怕是旁边围观的小和尚, 在那木棍与肉体发生碰撞的刹那,脖子也不由自主地微微一缩,小师叔前几天的鬼哭狼嚎仿佛还在耳边, 他们在疑惑, 怎么这个男人却像没事人一样一声不吭, 若不是他涣散的视线和额头的汗水, 真让人看不出他的身体在接受如此惩罚。

    那些执行杖责的僧人们因为离男人更近, 所以更是心惊。看着眼前那个除了身体因为木棍而发出颤动以外不做任何反应的男人,即使之前知道了男人偷秘籍的恶行, 也不由偷偷感叹。

    三四十棍子下去后, 看着被渐渐打烂的外衫, 这种感叹已经达到了顶峰, 对男人的同情更是让他们微微皱眉, 心中对男人的那些芥蒂瞬间消散了一大部分。

    少林一向坚持“善恶难分”的观点在武林中飘然独立, 这男人是不是魔教在他们眼中并不代表很多, 他们对这个长相异常英俊的男人最大的印象仅仅来自于他偷了他们的秘籍, 然后又还了回来。

    而现在, 男人身上的衣袍被一层一层打撕裂开, 就像是撕开了所有善恶的外衣, 暴露出来的,是个天涯可怜人。

    最开始染红外罩僧人们只当是棍击所致, 后来慢慢发现, 那人隐藏在衣衫之下的伤疤如同蜘蛛网一样错综, 他本应白皙的肌肤除了结痂的伤痕就是渗出的红色鲜血, 那些血液先是染红了背部的衣服,然后爬上了他们的木棍。

    几乎是情不自禁的,两边手持木棍的僧人眼中流露出了越来越多的不忍,然后偷偷放轻了手上的力道。

    当然,他们放没放轻力道对于沈白来说已经是无所谓的事情,因为他现在正在努力让自己想一些有的没的别很快睡过去。

    得知了系统会让自己这副身体保持基本的健全,至于会不会落下病根之类的,沈白倒是没什么想法,毕竟自己再呆在这个世界也不过就是几年了,再加上沈白选择了剥离痛感,所以这一切对他而言就跟没发生差不多。身体因为敲击一动一动的更像是婴儿被推着摇晃的摇篮,让他前几天的困意席卷而来,几乎是下一秒就想要睡去。

    不行不行,再坚持一会儿,哪能这么快就晕过去。

    沈白的眼皮越来越重,他为了让自己保持双眼的睁开简直调动了全身的力量,每一次眨眼都好像是眼皮在举重一样艰难,硬生生让他的额头冒出一层的虚汗。

    不行了要撑不住了睡过去了。

    沈白再一次艰难地睁开双眼,然后使劲眨巴两下,开始想些其他的东西转移注意力让自己变得精神一些,只是这时,想些什么都会绕到那个红眼的男人身上,而想到那个男人,同时感受着身体与木棍的接触,沈白就不由自主地开始困惑。

    什么是忠犬呢?

    沈白想。

    自己对方寒是忠犬吗?

    沈白对忠犬的理解很表面,他不知道怎么去喜欢,那么就按照系统说的那样,它说跟随就跟随,说守护就守护,后来他发现了,因为对任务目标的保护让自己受了很多伤害居然很容易地得到对方的好感和任务完成度,那么对比于小黑屋,沈白更是放开了自己的身体,随意地任由它在“忠犬”的道路上伤痕累累。

    沈白无所谓,哪怕表面上怎样受罪,他的内心坚持的只有一点,我这么做是因为我需要这么做。

    这肯定不是忠犬。

    沈白想着。

    那方寒对于齐眉是忠犬吗?

    沈白觉得这个让他尤为奇怪,因为忠犬是喜欢演变成了忠诚,而方寒对于齐眉,已经分不清是因为喜欢而变得偏执,还是因为偏执而变得看上去像是喜欢。

    或许是自己又习惯性的去否认喜欢和爱吧。

    但是沈白却止不住自己去质疑方寒的这种偏执。

    一个人愿意在满是荆棘与伤害的路上不停地以“爱”为名义付出,看上去更像是掉进了悲剧的死胡同,自己走不出也不想走出,因为一旦走出,就会发现一个更大的悲剧。

    方寒小的时候,期待着爱与被爱,这是人类的两种能力,也是两种权利,但是可惜的是,方寒作为一个人类,仅仅具备了这两种能力,却被社会剥夺了这权利。

    他有一颗爱别人的心,也有一颗想要被爱的心,这两种心情却永远得不到呼应,它们叫喧着叫喧着,终于被寄托安放在了一个人的身上,那个人叫做齐眉,如果没有齐眉的出现,那么他就会发现,偌大的世界上竟没有一个人能让他得到被喜欢和喜欢别人的感觉。

    所以方寒盯准了齐眉,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样盯住了他,然后就不再撒手,即使沈白出现了,想要将他握着齐眉的手松开,却发现对方握上去的时候有多绝望就握的有多用力,早已经甩不开了。

    有很多人会推崇病娇那种病态的执着,哪怕这中间夹杂了伤害,沈白觉得可能是因为他们也对飘忽的爱不够信任,所以需要这种病态的执着给他们一种安全感,而事实上,这种病态确实可以在某种程度上给他人这种不用担心背叛的确信。

    沈白不知道这是不是一个正常情况下会出现的爱,但是,方寒的这种执着也确实比容易消散的喜欢和爱更加牢固,牢固到让他觉得自己之前所做的一切皆是徒劳。

    想着想着,沈白每次眨眼闭合眼睛的时间越来越长,最后彻彻底底地睁不开来如同粘在了一起一般,他最后脑中只剩下两个想法,第一个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真的有攻略成功的可能吗?然后,到底怎么样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忠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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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白看着床头那碗药汤不由在心中叹了口气。

    那小和尚还是不愿意见他。

    那天沈白睡过去后,僧人们一心害怕对方没了气息,于是立即停了手将他送去上药,说是一百二十下的杖责,最后其实只进行了九十下不到,但即使这样,沈白在这里也需要呆上好些日子才能回去。

    利用空闲无人的时候向十八那里传了口信,没说什么具体的,只说了自己那天追随在教主后面结果途中被其他门派缠住,暂不能回。

    其实沈白没有撒谎的必要,因为寒衣教在江湖上探子甚多,只要方寒有心想要知道自己的消息,那这些日子自己的去向根本瞒不住。

    只不过,这事没有自己说给方寒听的必要。

    沈白在少林呆着,虽说是天天跟咸鱼一样躺在床上养伤,其实也很受罪,感受不到痛觉他就会不知道自己哪个动作会牵扯到伤口,反而更容易造成创伤,所以系统这段时间将被屏蔽的痛觉开启了一小半,但就在小部分痛觉恢复的那一刹那,沈白脸上的平静差点维持不住,不仅仅是木棍敲击的地方在作痛,背上之前的伤口更是重新裂开,沈白虽然看不到自己的后背,不过想也知道是一片狼藉。

    接下来,沈白根本就是动都不敢动,生怕影响伤口愈合,好在少林寺的僧人们都和善的很,每天都有人会送些热粥然后帮他换药,只是最近几日,每天自己小憩起来就可以看见床头的一碗药汤,但是就见不到送药汤来的人。

    沈白低头喝一口药汤,丝丝甜味也抵挡不住其中的苦涩,浓郁的药味哪怕是萦绕在鼻头都让他觉得脑袋清醒了不少。沈白将其一口饮尽,然后把空碗放到边上等到那人下次来收走。

    会特意给自己加一碗药汤,还怕苦着自己在里面多加了些糖,最关键的是,偏偏不愿意和自己见面,沈白能想到的,便只有那个小和尚了。

    沈白虽然还没能见过小和尚,也不曾向人询问过他之后的情况,不过可以肯定的是,沈白欺骗了对方,也连累了对方。

    要不是当时利用小和尚的信任套出了一些信息,又在行动当晚设计让小和尚帮自己吸引注意力,沈白现在身上肯定比现在更加糟糕。

    然而,自己当时一走了之一心只想着复命,完全没考虑小和尚发现自己被利用了会是什么心情,也没去想他会不会受到主持的惩罚……

    看着空空的那个瓷碗,沈白越想越觉得心里烦躁的很,虽说自己在选择跟着方寒的时候就注定了当不了一个好人,前些日子在各门派偷鸡摸狗的时候,也已经渐渐习惯了潇洒地离开,不去考虑给那些素不相识的人带来什么麻烦。但是一想到小和尚对自己这么好,沈白就觉得之前的那些“当一个心狠手辣的坏人”的心理辅导全白做了。

    沈白看看四周,没什么人,硬是从床上翻下来到桌边那里撕了张小纸条,拿起笔在上面写下了“对不起”三个字,只是刚写完就觉得别别扭扭的,将其窝成了一个小纸团放进自己衣服里,想了想,最后写了一句“汤很甜”。

    将纸条折了又折,最后放到了空碗的旁边,沈白继续躺回床上当自己的咸鱼,期待着下一次自己醒来后床头的东西会发生什么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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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觉拙蹑手蹑脚地走进了男人的房间,刚到门口就闻到了浓郁的药味,比之前任何一个师兄弟们受伤时的药味都浓,即使还没有原谅对方,但是觉拙的心还是忍不住揪在了一起。

    之前听师侄他们讨论时说过,这个魔教的男人受了好多伤,看上去极为可怜,明明是老早之前的伤口就因为从来没有好好处理现在更是越来越深。觉拙听的心惊肉跳,当他第一次偷偷进来看到男人的伤口时,觉得自己之前挨打的地方立马就不痛了。

    那些少林弟子们没进来,不然又要在心里嘲笑自己小师叔又要开始哭鼻子了。

    觉拙觉得自己还是讨厌男人的,而且自己必须得讨厌他,但是他每次看到对方熟睡的脸,看着看着不仅没了讨厌,还拼了命的在想怎么去讨好对方。

    太可怕了。

    觉拙想着,然后捂着还有些痛的屁股一跛一跛地快步走出去,接着端了杯药汤回来压压惊。

    我的佛祖呀!

    发现自己居然忍不住给对方端了药汤,觉拙吓得又一跛一跛地走了出去,这次回来给苦涩的药汤里多加了好几颗糖。

    觉拙望着自己的双手,觉得这副身体已经产生了独立于他的自我意识,看看床上的那个男人,然后仓皇而逃,只是下一次还是忍不住跑了过来。

    觉拙扒住门边看了眼里面,男人在睡觉没有动静,然后他悄悄溜进来,想像之前那样将瓷碗收走,只是瞄到了碗旁边被叠成小方块的纸片。

    觉拙纠结了一下,不知道这是不是给自己的,按说在这种情况下,就该非礼勿视,但是他产生自我意识的身体已经控制不住了,轻轻地打开纸条,看到了上面遒劲有力的三个字——

    汤很甜

    觉拙的脑袋晕晕乎乎不知道在思考什么,全靠这具全自动的身体在运转,双手将纸条重新叠好放到了胸口的位置,端着小碗一跛一跛地走了出去,等到一个师侄提醒,觉拙才发现自己竟然在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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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到纸条连着瓷碗一起不见,沈白知道那小和尚应该是收到了,之前心中的愧疚还没有消除不过至少安心了许多,接下来的日子里他想着怎么和小和尚道歉,却发现后面端来的药汤一碗甜过一碗,原先的味道苦归苦,沈白还是可以一闭眼喝下去,而现在这种诡异的甜度让他只能喝一口歇一会儿,第三天的时候,沈白觉得这碗汤已经治好了自己的面瘫,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皱眉了。

    想了想,这次翻身下床沈白可以说毫不犹豫,他拖着身体走到了小桌子前,努力思考着该怎么和对方交流,落笔写下了“汤太甜”三个字,后来想想又将那纸条揉成小球塞进自己衣服里。

    唯恐写纸条会让小和尚不得自己所想,沈白觉得还是面对面传达会更好,然后下一次的小憩就没有全然入睡,听到身边传来的轻微动静后,一睁眼就和对方四目相对。

    小和尚端起碗一瘸一拐地想要迅速逃离现场,而沈白这个半身不遂也努力从床上挣扎起来想跟在他后面,两个人都“身残志坚”,场面一度十分感人。

    只是沈白还是抓不住对方,眼睁睁看着他落荒而逃,他躺回了床上,过了一会儿又眼看着他一瘸一拐地走回来。

    两人看着对方,然后同时将视线转移到了其他地方。

    沈白是因为愧疚,至于小和尚他就不知道了。

    房间里没人开口,对比于刚刚堪比赛跑的场景,此刻显得尤为安静。

    沈白害怕对方等会儿要被自己吓走不敢先开口,但是两个人都不说话沈白又怕没办法留住小和尚,于是掂量了会儿,试探性地开了口。

    “汤太甜了。”

    小和尚没看沈白,看着自己左手方向的窗框,点了点头,轻哼了一声。

    “嗯。”

    “之前对不起。”

    “嗯。”

    沈白觉得自己不知道还要说些什么,想要开口和对方说快回吧,只是小和尚又往他的方向移动了几步到了他的床边。

    轻轻的语气好似不在意,但是沈白听出了其中的小别扭。

    “我还是有些生气的。”

    沈白趴着,头微扬看着他,然后点了点头。

    “嗯。”

    “但是你可以解释一下,如果有隐情说不定我可以原谅你。”

    沈白看着这样的小和尚有些想笑,心中因为对方的体谅更是无比开心顺畅,开了开口想要解释,却在声音发到喉咙的时候不知道该如何说起。

    “我最开始来,是为了执行任务。”

    小和尚点了点头,示意沈白继续,却发现对方已经没了下文,于是开口问道:“那为什么要将掌法还回来?”

    沈白沉默了一会儿,慢慢说道:“因为后来发现了比它更重要的事情。”

    小和尚有些不明白,歪了歪头:“是那个齐家三公子吗?”

    沈白摇了摇头。

    小和尚不明所以,但是突然看到外面太阳的位置已经快到那棵松树的方向,想到自己今日晚课还未做,便和沈白约好明天见面的时间匆匆跑走了。

    之后的日子还是很顺心的,至少对沈白而言是这样的,小和尚从前看到他只以为是菩萨派来的使者,满心满眼都是喜欢崇拜,天天还拿着佛经非要沈白念给他听,现在虽然那个满心满眼都是崇拜的小和尚不见了,但是二人终于使用了“凡人”的沟通方式,沈白看着一身小孩子性子的小和尚,也觉得躺在床上的时间好过了很多。

    “那这道伤呢?”小和尚指着沈白肩头的伤口皱眉问道。

    沈白回想了一下,然后将当时的情况像说话本一样说给他听。

    两人之间达成的协议是这样的,为了求得小和尚的原谅,以后沈白绝对不会欺骗对方,除了不能说和不想说的事情以外,要对小和尚绝对诚实!

    沈白自然满口答应,后来沈白发现,小和尚对于寒衣教的事情完全不感兴趣,只是对自己的过去兴味十足,将一些涉及到教内事物的情节抹去,再把过程讲的轻松有趣些,总而言之还是相当容易的一件事。

    他讲的轻松,只是对方听的不轻松,沈白说“当时对方一剑刺来,躲闪不及就擦了过去”,但是觉拙看着那道伤疤,明明隔了那么久而且还用少林的金刚药抹上,却到现在还没能完全消下去,足以见得当时的情景有多么危险。

    托着自己的小脸没有打断沈白,觉拙心里却有些不大开心,第二天和师兄弟们练功的时候小脸板的和木头一样,没有再嚷嚷自己屁股疼了,硬是将以前完不成的训练量一口气做了下来。

    “师弟你今天怎么了?”

    觉拙拍下去摸在自己光脑袋上的手,只暗下决心日后定要好好努力。

    沈白跟着小和尚相伴日子过得轻松愉快,伤势也飞速的好转,只是还没等伤完全好了,十八那里的消息传了过来,叫他伤好后速速回教。

    沈白自是知道,自己呆在这里已经快一个月了,最后一次见到方寒的时候是对方对自己暴怒,现在回去沈白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不过拖肯定不是办法,沈白决定还是尽早动身为好。

    第二天小和尚来的时候沈白和对方说明了自己的去意,对方没有说话,只是良久之后点了点头,后面几天留在沈白的房间的时间更多了,而在其他弟子眼里,最近他们不懂事还容易被气哭的小师叔一天比一天刻苦练功,连带着一群人不明所以,被带着用功了很多。

    等到告别的那一天,沈白向之前给自己上药换药的僧人和主持方丈表达了自己的谢意,在房中等待觉拙却一直等到太阳西斜都还没看到对方出现。

    想到对方的小孩子性格,沈白觉得觉拙可能是不愿意当场分别,倒也很是理解,他留下了“后会有期”的纸条放在床上,然后就毫不犹豫地向着寒衣教的方向飞去,徒留下一个小身影在他走后将那个纸条收进了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