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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晨曦与赤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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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摄影棚的背景被布置成深深浅浅的绿色,棚内采光很足。张易告诉良宴他要先拍几张脸部大特写,再拍全身照。此时良宴只能靠对眼神和姿态的控制调整自己,脸部特写展示的她最本真的一面,不宜有过于夸张的表情,难怪造型师给她挑选的是简约大方的服饰,鲜艳的颜色容易抢镜,妆容的淡雅也更好地让她表现自己。

    良宴琢磨着怎么拍摄,突然想起有人对演员这一职业的总结:好的演员,可能是水,也可能是容器。像水的演员,可以随任何容器改变自己的形状,即改变自己,让自己完完全全地戏中人,演什么是什么,做到“一人千面”。而像容器的演员,可以容纳任何形态的水,即他也可以演什么像什么,但是这个角色,带有他自己塑造的魅力,带着属于他的独一无二的韵味,如此,便是“一人千面,千面一人”。

    沈良宴想做第二种。或许有人觉得,演员就应该完全地融入角色,让观众看见她想不起她是谁,只记得住她的角色名字,不该带有强烈的个人色彩。这么说也有道理,但是沈良宴不愿。

    如今她喜欢表演,更想将表演与自身相融合,她可以为角色撇去大部分个人色彩,但是为什么就不能在不影响角色塑造时,加上专属自己的一些小元素呢?她觉得,如果一个角色没有演出属于她的独特魅力,那么换一个实力演员来演,又有什么两样?她认为,作为“容器”的演员,道是比作为“水”的演员要高的,一个有个性、有特色、有辨识度的人,才更容易被观众记住,才能给角色赋予更多的、更宽广的空间。

    杂志大片拍摄和做演员有那么点相似,如今张易只给她一个模糊的“晨曦”主题,背景构造也简单得很,似乎没什么特殊意义。那么在她完成张易给她的“晨曦”之新生与希望的主题时,她也可以将自己的个性表现出来,如此,两全其美。

    新生与希望之于重活一世的她,何其简单?只要表现出现如今状况下,最本真与自然的自己,便足以完成这个主题。

    前世,沈良宴是个惜命的人,也可以说是个热爱生命的人,纵容被禁锢于宫墙之中,家族不管不顾,她也硬是凭自己努力登上高位,尽力让自己过得好一些。今生她来到这个世界,这个对比前世,美好得让铁石心肠如她也忍不住落泪的世界,她连每天行走都觉得比起前世来,像是卸下了百斤重的枷锁,轻松畅快。

    她正在走的这条路,就是她的希望与新生之路,她孤身走过前世漫漫的长夜,终于走到了晨曦破晓。天变得明亮清透,不再压得她喘不过气来,阳光将纠缠了她一辈子的寒夜冰冷驱散,如今的她,就完完全全地代表着“晨曦”二字。

    镜头下,她放松身体,但依旧停止背部。没有复杂的发型、没有浓艳的妆容、没有表现力爆发的姿势。她就静静地看着镜头,眼神是返璞归真的平静与淡然,但双眼明亮得让人无法忽略,像是清晨的阳光直直投射在泉水之上,她对生命的热情与珍惜全映射在了这双眼睛里。相信此时若有对生活失意的人看见了她,也会因此燃起对生命的希望与信心。

    和着身后深深浅浅的绿色,此时的沈良宴,是“晨曦”构图中的一部分,完美自然的融入了这幅充满生机的画卷。她也是那个,浴火重生,紧紧牵着前方的希望与光明的,演员沈良宴。

    一边估算张易的拍摄时间,她变换着神态与姿势,见右上方有打光点,她便特意抬起右手,放在额头右侧,配合摄影师将重点转移到右上方那束光芒。张易将镜头拉远,以便能照到她的全身,他看着镜头中,白衣女子素净的面容干净安和,素手纤纤拂在额边,正好让人注意到她身后那束光芒,乌黑的眼眸闪着光芒,那光芒丝毫不比她身后那束光弱。

    张易满意地看完了刚刚拍的所有照片,带着沈良宴走到另一个摄影棚拍摄“赤霞”主题。沈良宴发现张易有意要构造画面与意境了,场景布置不再是简简单单的绿色,充满民国气息的古典家具布置映入眼球。

    木质雕花的化妆台,色调古朴的铜镜,有几分“洋味”的碎花沙发,靡丽的酒红色窗帘。明显是一名民国女子的闺房。

    沈良宴换上了造型师准备的红色旗袍,她第一次穿这样的衣服,感觉有几分新奇。古典温婉的韵味下是大大方方展现出来的性感与妖娆,红色旗袍看似简单,实则做工精细,如赤霞般灼灼的红色下,有隐隐的祥云暗纹,每一个盘扣也打得细致完美,旗袍的开叉刚刚好,显得她明艳而不媚俗。

    化妆师把她原本的淡妆完全抹去,画上上翘的眼线,打上一层红色眼影,细长而有些夸张的眉毛,和旗袍颜色一样的烈焰红唇。头发被烫成大波浪盘起,整齐地梳在脑后。

    沈良宴一边等待妆容画完,一边思考着张易想表现的画面灵魂。良宴看着镜中妆容有些夸张的自己,这回可不能像“晨曦”那么凹造型了,她得配合家具的布置,找合适的位置做出恰当的动作,搭配这样稍显夸张的妆容,也不显得奇怪,而要表现出属于自己的美感。民国古典元素加上“赤霞”主题,会是什么呢?

    突然灵关一闪,和薛贵妃的明艳高傲有没有相似之处?都是妩媚的红衣红唇,像赤霞一样美得嚣张而耀眼,虽是短暂几逝的霞光,却像烟火一样燃出了最明亮的光。

    没过多久,开拍“赤霞”,张易对她之前的硬照表现力很满意,便让她自己先试试摆造型,在摄影棚中找找感觉。

    良宴侧身卧在沙发上,找到演薛贵妃的那种状态,玉手撑着额,雪白修长的双腿优雅地交叠于沙发之上,头微微往下垂,却抬眼看上镜头,眼光如锋刃锋利明亮。虽然慵懒地侧卧在沙发上,却高傲得像个女王。

    张易看了,只对她说道:“继续试,找到感觉。”

    良宴闻言,走到化妆台前坐下,对着昏暗的铜镜假装在梳妆,她微微侧着身子,让镜头能拍到她的侧脸和镜子,眼眸低垂,手抬起轻抚左耳的耳环,仿佛在对镜戴上耳环,全身姿态优雅自然,好像是不经意的小动作,却更令其风华无双。

    良宴心想这样应该可以了,却没料到张易原本舒展的眉头紧锁,走过来严肃地对她说道:

    “感觉不对,问题有点大,你要么就表现了“赤霞”,没有融入背景,要么就和背景相称,却忘了“赤霞”的主题。”刚说完又想起沈良宴只是个新人,于是努力让自己脸色缓和一点,安慰道:“是不是刚刚拍累了?先去休息十分钟,咱们待会再拍。”

    沈良宴有些挫败地走进化妆室休息,刚刚拍“晨曦”主题的顺利让她忘记了,她只是个没有拍摄时尚大片经验的小新人,本以为能顺利完成今日的拍摄,如今果然没有那么简单。她一时之间有些苦恼,没有找到头绪。

    良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边整理着脑海中关于民国时期的记忆,但是鲜艳唇色总是吸引她的注意力,让她无法专心思考。突然,她盯着镜子里的自己,有了灵感。随后她连忙找来化妆师给她十指都涂上鲜红的指甲油,但选的颜色要比唇色稍暗一些。接着顿悟了似的回到摄影棚,找到摄影师张易说道:

    “张老师,这回我准备好了,再拍一次。”她语中含着忐忑与期待,更多的是信心与勇气。

    良宴坐回之前让她失败的那个化妆台前,依旧是对镜的侧脸角度,依旧抬起了左手。不一样的是,她将左手置于微微张开的嘴唇前,其中一指还贴着红唇,眼眸上抬,仿佛在欣赏自己的唇色。此时与刚才的不同,是焦点的不同,因为手摆放的位置,此时画面的焦点都聚集在沈良宴的烈焰红唇之上,她特意挑选的颜色稍暗的指甲油,不仅和全身造型相称,也没有抢了红唇的风头,直接了当地突出了“赤霞”主题。适当的抬眸与张嘴,优雅而对画面不造成冲击的手的姿势,配合略显夸张的妆容,形成一种奇异的美感。

    仿佛真的看见了一名正在梳妆的民国女子,她优雅从容地化好妆,任何踏入风雨飘摇的外界。那是沉重压抑的年代,天空中的乌云似乎永远都散不去,而那些有着先进思想的女子,像是一抹温柔的霞光,明媚了那些凄寒艰难的岁月。

    沈良宴醒悟过来,她要表现的不是傲气、不是高贵、不是那种嚣张的美。赤霞,之所以“赤”,是因为她在黑暗与阳光的交界处,给在暗夜里苦苦挣扎的人们带来救赎与希望。因为她用生命燃尽芳华,所以她明亮耀眼。

    良宴听着张易手中的快门不停按动的声音,心中暗道,她好想演一个这样的角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