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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场极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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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闻天明低头坐在会议室的下方拿着手上的资料看时,上头的一位肩上同样佩戴军衔标志的军方研究人员正在针对最近大小事件做一些研究成果的阐述。

    这是目前人类政府所能组建的起来的最好的研究队伍,光是提供各项尖端技术帮助就耗资无数。

    当听到这个声音清冷,看上去大约四十未到,奇怪的口头语非常多的人类学家第三次提到全体动物如果要解决面前这种棘手的情况,只能自行探寻二次进化的火种,尽快追上三种高等生物的节奏时,这么一个多月简直都快听腻了的闻天明终是无奈地抬头举起手打断了他,又沉着声音开口提问道,

    “谢研究员,麻烦不用给我再铺垫那么多了,你只需要直接告诉我,如果现在组织人员找寻第二次进化火种需要怎么做?如果要赶在沿海微生物化人上岸和空气微生物暴涨的夏季之前,是不是还来得及?”

    闻天明简单粗暴的问话搞得身形单薄瘦削,头发和皮肤色素都很淡的男人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低头把手上的文件不急不慢地翻过去一页后,他理都没理闻天明,直接继续自己没有说完的研究内容,而被他无视得有点怒气上来的闻天明见状刚要拍桌子发火,这位实际年纪其实和他差不多,长相却显露出一种异样年轻感的人类研究员谢沁就声音不冷不热地开口道,

    “我的报告并没有做完,麻烦您稍微尊重一下科研工作者,别总是显得那么像一个无礼的莽夫,闻上将。”

    他这么一说搞得闻天明更火大了,他和这个谢沁从前的确勉强算是老相识,但其实从未有过深交。

    多年未见,闻天明再看见和自己同样都是四十九岁的谢沁保养得简直和他是两个年龄段的男人时,肯定是有点止不住的羡慕嫉妒恨的。

    偏偏这人不仅看着比他年轻,听说是因为一辈子单身且活得清心寡欲才有这种简直有点不可思议的状态后,只把渣男了一辈子,所以现在看上去也是个彻彻底底的中年大叔的闻天明给郁闷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萧骜事件之后,他小儿子两口子就又招呼也不打的匆匆忙忙的走了,闻天明当晚在军区医院病房外面和闻楹说了一宿的话,最后是红着眼睛给被他辜负了一辈子的萧红还有这个被他害了一辈子的孩子好好道了个歉的。

    只是他的很多低三下四的话现在再说已经彻底没用了,闻楹这辈子都不可能原谅他,更不会认同他这个活着和死了也没什么实际区别的父亲。

    同样这样对他的还有闻榕,这小子虽然比闻楹好说话点,但自己也已经有小家了,照顾老婆孩子的时间还不够,肯定也想不到平时带着孩子看看他这个关系不好的爸爸。

    所以从好几年前开始就年年过年一个人,过整岁生日也一个人,重阳节一个人元宵节一个人清明节一个人的闻天明也没什么好抱怨的,以前是一个人在家自己和自己发火,现在觉得理亏了就这么苦巴巴地忍一忍,有的时候还要偷偷地去萧红的坟前坐一坐。

    而自知恶果已酿,也不知道该如何挽回恨极了他的儿子们的闻天明自己这么冷静了半个月,最终也不得不接受了这种注定晚年凄凉的结局,只想着接下来尽可能地从有些方面偷偷补偿他们,再专心的把一切的心思都投注在了眼下国家生死存亡的大事上上来了。

    “很抱歉,我真的打从心底地尊重一切科学家的专业意见,但是军部目前时间实在紧迫,今早首都的空气质量又一次突破了正常水准线,混合着大量杂菌微生物的雾霾已经开始逐渐蔓延,大量的小学中学甚至是很多单位都开始被迫停课一周……”

    “蜀中地区又一次上报了当年的灾后重建报告,在消毒彻底的情况下很多地区还是出现了寄生菌暴涨的现象,我无法想象如果有一天当我们的年轻军人,要去对抗这种敌人时该怎么办,希望你能理解我吧,谢先生……”

    闻天明的话搞得原本面无表情的谢沁微微地愣了一下,他对这人年轻时候的印象一直很烂,只隐约记得是个喜欢周旋在各色女人当中,且意识形态很糟糕差劲的轻佻军二代。

    可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个荒唐了一辈子的花花公子虽然看着好像是老了不少,身上好像隐约有点国之重器的意思了,而当下也没继续和他无止境地抬杠下去,瘫着脸的谢沁把手上的报告给放下了,又拿起自己的细框眼镜戴上才冷冷重新开口道,

    “我能理解,很抱歉,是我自己太情绪化了,现在我重新开始挑重点说,小张,记录一下我接下来说的内容。”

    “好的,谢老师。”边上的年轻助手闻言点了点头。

    “……就像我之前和军部提交的详细报告中所说的那样,根据那棵凤凰木和我们目前分享的信息来看,高等动物的第一次进化火种遭到了微生物的阻碍,所以并不成功,本该百花齐放的物种大进化被迫走向了单一化,但这件事其实也不是完全的。”

    “如果详细找档案记录,近现代人类的身上也是能找到有些动物的特征,如犬齿,虎牙,兔牙,鸡皮肤,食草动物的阑尾和一些和环境问题无关的进化不完全畸形病……”

    “牙齿本来就是动物远古猎食身份的证据,最直接可以证明这些外表和我们看上去一模一样的人类其实不是灵长类的证据之一,就是无论过去多久都依旧为了进食和咀嚼而保留着的牙齿,这其实就说明了其他动物并没有完全丧失进化能力,当年也有成功进化的案例,而现在这种情况就是我们找到二次进化火种的最佳时机。”

    “按我的初步推测,凤凰木口中提到的冈仁波齐就很有可能是动物进化火种散落的其中一个地方,一个明明常年冰雪,却微生物逐年增长的雪山势必是用来藏匿当初微生物一族偷走的什么重要的东西的,当然这也只是我的一种猜测。”

    “只不过国内外早有大量数据显示,冈仁波齐山上被藏民用来进行天葬的野生秃鹫比一般的猛兽还要强大,不仅有湿婆神座下八十八恶魔的名号,甚至听说可以越长越大,凶猛到轻易就能杀死任何地面上移动的生物,那我们不妨来试想一下……”

    “这些常年生活在雪山上野生秃鹫到底是接触了什么未知的东西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又是什么促成了他们这种可怕的进化?他们到底有没有和人类接近的高等智慧?”

    “为什么住在那里的藏民和其他低等生物都没有出现任何引起我们注意的异常?”

    “如果时间足够,条件足够,那这八十八恶魔……下一步又会进化成什么未知的样子?”

    说到这儿微微停顿了一下,谢沁将颜色很淡很淡的眼睛抬起来看向眼前眉头皱紧的闻天明,又以一种很透彻专业的角度缓缓开口道,

    “我个人觉得可以把那里作为考察第一站,以这个为中心地带同时派遣大量的火种小队成员继续搜寻下去,植物政府那边在大概八十年前就已经专门的探发科配备,现在刚上任的姚东林总部长也比我们早半个月就开始了探发科重组计划,不过现在抓紧时间组建也还来得及,所以……你还是赶紧好好考虑一下吧,闻上将。”

    ……

    白茫茫的雪域高原上,随处可见五颜六色的经幡和玛尼堆随着风四处招展,一行七八个专门从对岸港城专门过来,算起来大多数人还是是一第次进藏朝圣的驴友团们正在慢慢地往前行走着。

    他们的脸上都带着墨镜和围巾遮挡,可稍许泄露出来,明显黝黑了不少的肤色还是说明了这段旅程的艰辛和疲惫,而即使依靠拐杖却明显还是能感觉到体力上的透支,作为今年这只驴友团的最大组织者,今年已经四十一岁的何秀丽女士说着一口港人腔调的普通话,谈笑间却充满了鼓舞人心的力量。

    “大家再努力往前一点点吧,这可是难得的用脚步一点点丈量自己的生命的机会,等到了上面的卓玛拉山口,你们就会看到很多很多在这个季节过来磕着等身长头一步步上山朝圣的藏民们和游客,我三年前过来的时候,恰好就碰到了三千人同时一语不发地跪在地上朝拜神山的画面,那场景现在想想都是非常壮观的。”

    众人因为何秀丽女士的话而有些难以言喻的兴奋,这只队伍本来就是她从网上结识的年轻小资,金融从业者和从国外到中国留学的外籍大学生,平时大部分时间就是在办公室和学校里坐坐,眼界有限的情况下对于她口中描述的这种西藏的神秘的佛学环境肯定是向往得不得了的。

    而稍微用语言鼓舞了一下他们,又带着这些人继续往前面走,因为冈仁波齐雪山范围内根本就没有什么比较好走的路,所以每一步前进都需要用自己的双脚一点点地走出来,在这种情况下给人带来的人体负荷本来就很大,如无必要他们连多余的行李都不会带。

    偏偏就在他们趁着夜色将至快接近传说中的卓玛拉山口时,远远的,队伍里的那个走在前面点的外籍男学生就忽然咦了一声,接着他慢慢摘下自己的防风镜一脸惊讶地指着前面冲身后的队员们开口道,

    “哦,上帝啊,你们快看……前面那是一个人在背着另一个人往前走吗?”

    因为这外国小子的话而集体抬起了头,要不是自己亲眼看见,队伍里这些背着一点点东西都累的都快吐血的人肯定也不相信居然会看见这么神奇的一幕,可是偏偏在四五米开外,的确有个一身萧索的灰衣,长发披肩的身影在背着个人慢慢地走在他们的前面。

    见状当下就以为是遇到高原反应晕倒的游客了,年长心善的何女士当即就焦急地让那个体力不错的外国学生追上去问问他们的情况。

    而那心底也不错的外国小伙子闻言也在点点头跑上去,等好不容易拦住那快消失了的男人后,先是喘着气冲这个遮挡着面目,打扮奇怪的男人用蹩脚的普通话和更蹩脚的藏语各打了个招呼,又手舞足蹈地开始解释自己的来意。

    可听他这么说完,背上背着个看不清楚脸的人的男人只奇怪地沉默了一会儿,许久才摇摇头用汉语回答道,

    “谢谢你们的好意,但他没有高原反应,他只是还在睡觉。”

    “睡觉?哦……是因为很累吗?其实我这两天也累的整天很想睡觉,唉,要不是想回国前留点照片给我的朋友们炫耀炫耀,我也不想跑到这儿……哦,我还是不说了,听说这山上有个特别不好惹的女神,我这样不招她喜欢的金毛洋鬼子万一惹怒了她就糟糕了……说起来还没介绍一下我的名字哈哈,我是从纽约过来中国留学的,我的中文名叫曹孔明,因为我喜欢曹操,也喜欢孔明,所以我就给自己起了个像是他们俩爱情结晶的名字,虽然听说孔明和刘备的真实关系才比较像同性伴侣,但是不管了,我实在欣赏不来只会编草鞋的大耳朵,太不时髦了……”

    很善于自我吐槽的外国小伙笑嘻嘻的随口胡说八道了几句,似乎一点没觉得自己拉着个陌生人说那么多废话很奇怪,而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这幅浑然天成的话唠样,莫名就想起现在还在山上的某个家伙的闻楹想了想也没吭声,但全身上下就是透着一股对外人很防备的感觉。

    而注意到他的这种有些奇怪的举动,曹孔明同志也莫名地来了好奇心,而考虑到应该尊重他人*的这个问题,所以他只是把自己不断发散的思维给强行挪回来,又对面前看上去有些落寞和疲惫,只带了自己的男性同伴和少量行李的闻楹热情地笑了笑道,

    “要是不介意的话,其实你可以带上你的朋友去我们的队伍稍微休息一下,我们有露营帐篷和充足的食物,你还可以和大家坐在一起聊聊天,因为你背上的朋友看上去很累,你看上去也真的很累。”

    听到他这么一开口,皱了皱眉的闻楹下意识地就想开口拒绝了,可是话到嘴边,他又犹豫了一下。

    其实他很不想和蒋商陆靠近这些对自己而言相当无关紧要的人,他因为进化而越来越严重的天生防备意识也让他对蒋商陆之外的人都变得越发的排斥,现在更是已经到了一种有些不正常的状态了。

    可是他现在不仅仅只有他自己,他还得考虑蒋商陆的身体状态,所以哪怕一点都不想和生人接触,闻楹还是得做出一点妥协,而想了想之后,他最终还是在曹孔明的邀请下点了点头,又在跟随着他一起回到身后的那个小型驴友队伍时,和这些好奇地打量着自己的陌生人一个个打招呼。

    “……恩?你是从新疆专门过来的?那你也是来这儿朝圣的吗年轻人?”

    “不是朝圣,来找我的朋友。”

    解下自己脸上丝巾和墨镜的何女士闻言给闻楹倒了一杯保温杯的热水,他们一群人此刻正挑了个岩壁下的空地坐着休息,因为队伍中有新成员加入,大家的脸上也都带着点明显的好奇。

    而注意到闻楹接过那杯水自己并没有喝,反而是用来给怀里那个被挡着上半张脸,一动不动的男人先润了润干裂苍白的嘴唇后,这些或多或少也在社会上见过这种特殊关系的人当下就愣了愣,接着眼神难免就有点微妙了起来。

    “……哦,原来是这样,我看到这位先生的情况,还以为你是来这儿给他朝圣祈福的,其实这周围有不少藏民们的孩子只要生了病,他们就会带着自己的孩子到卓玛拉山口去磕头,因为在卓玛拉山口从过去就有一个神秘的风俗习惯,凡是经过此地的人,都要在这里丢*上的一件东西,他们认为这样湿婆神就会把孩子们身上的病给带走,我以为你是听说了这个才过来的呢……”

    同样也察觉到这两个人之间特殊氛围的何女士人很和善地替闻楹主动化解了尴尬,她并不歧视任何感情取向的人,相反信奉佛教的她很为这样能背着自己生病的爱人一步步走到这里的毅力而感动。

    可是并不是所有人都有何女士这样的豁达,至少队伍里的几个男女都把错愕复杂的表情写在了脸上了,边上压根不懂人情世故的曹孔明左看看又看看,却怎么也不太明白他们这是怎么了。

    而蒙着脸的闻楹低着头抱着蒋商陆也没吭声,过了半天他自己慢慢地站了起来,先是把一次性杯子放在地上对何女士说了句谢谢,又主动地坐到了离他们远一点的地方去了。

    “应该就是一对同性恋没错吧?真他妈恶心,还专门跑到这种地方来恶心人了。”

    一看见闻楹走了就一脸忍无可忍地低声嘀咕了一句,这位说话的先生听说还是个金融业的精英,可听他这会儿说话的口气却真的很没有风度教养,而闻言的何女士和曹孔明同时愣了愣,半天回过神来的曹孔明才一脸无语地用自己蹩脚的普通话皱着眉道,

    “所以现在还是原始社会么,别人想和谁在一块都是各自的自由,就不用这样出口伤人了吧?”

    来时一直气氛不错的队伍第一次出现了意想不到的争执,那个莫名其妙骂人的男人被堵了一句心里很不高兴,但包括何女士在内的大伙都在来回劝说,他和曹孔明也治好黑着脸不说话了。

    可这么僵持了一会儿,表情不爽的曹孔明站起来主动把自己包里用来提神的罐装咖啡,压缩饼干和一些他特别喜欢吃,路上都没舍得全吃完的哈尔滨红肠都拿去给了坐在边上显得很孤独的闻楹。

    再过了一会儿,两个结伴而来的小白领情侣中的女孩也从包里拿了一盒巧克力,两盒燕麦牛奶和几包湿巾纸出来,又一脸催促地让自己男朋友拿给了闻楹。

    完全没想到事情会是这么个发展,其实刚刚也没有特别生气,只是下意识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坐着的闻楹却并没有说话。

    他淡淡地转过头往这群人休息的方向看了看,注意到那对小情侣在表情很默契地偷偷冲他比加油的手势后,一贯性格很冷淡孤傲的闻楹反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只是看看时间不早了他也没有再继续停留,低头把那个女孩给的几包湿巾拿走,放在自己的行李里,其他吃的一个也没拿就干脆留在了原地,接着才站起来背着自己的爱人,连个招呼都没打的往山上走了。

    而注意到他的这种举动,刚才就已经低声和他们说过不用给他送吃的,他肯定不会拿的何女士只笑容有些无奈冲身边坐着的这些面露茫然的人缓缓开口道,

    “这个世上有很多不同性格的人,像这个年轻人这样的其实也很少见,他压根就不需要我们去帮助他或是可怜他,他自己就完全有本事轻松地走到山的顶端去,你们看看他的鞋子就知道了,一双正常的羊皮靴子不可能在鞋背还是全新的的情况下脚底就都磨穿了,他说他从新疆来,很有可能是沿着川藏公路背着那个一个成年男人就这么独自走过来的,那可不是一个普通人能办到的事呀……”

    被何女士这么一说众人才反应过来,这些平时都只是平平常常上班的普通人,自然是不会留意这种细节之处,而何女士见他们各个神情微妙的样子也只是感慨地笑了笑道,

    “在我来冈仁波齐的几次朝圣这些年里,我有过很多场奇遇,也见到过很多形形色/色的人,但我发誓,这个青年一定是我这辈子见过最奇妙的人,光是看看他那双眼睛就明白了,我们这些平平无奇的人都进不了他的眼睛,他高傲的心里空空如也,也许真的除了他怀里的爱人,他什么也不放在眼里。”

    ……

    山下这些人有关自己的这些讨论,闻楹已经完全不知情了,事实上离开了他们之后闻楹就按照自己的正常速度继续往上面走,没一会儿就甩开他们不知道多少距离了。

    等注意天色差不多暗下来之后,他就找了个挡风的岩壁底下把身上带着的东西放下来,又把蒋商陆给抱到自己用心地铺好天鹅绒毯子的地上,接着他动了动手掌就让地底本还没有完全生长出来的沙生槐一起疯狂地涌上来,又像是天然又美丽的卫士一样簇拥着躺在里头,闭着眼睛的蒋商陆。

    而看着他舒舒服服地躺在结满一朵朵浅紫色花苞的灌木丛中,闻楹才站起来打算去找了些可以给两个人待会儿生火取暖的小叶栒子之类的回来。

    只是他刚走出几步,头顶的云层中就隐隐约约有什么异常而可怕的气息压了下来,又在带起一阵可怕风后快速地飞了过去。

    等下意识地走到山崖边皱着眉往下面看了一眼,他隐约注意到有几个黑点在山底下的石山附近盘旋。

    若有所思的闻楹在依稀确认那好像是几只鸟后就干脆地收回了自己的视线,接着也没耽误自己的正事,照例是发挥他无论走到那片土壤上,都要引起一群疯狂小植物高呼着凤凰凤凰你咋跑西藏来了我们都想死你了的兴奋叫喊声中,找到了一大片因为植物的一生彻底终结,所以已经彻底枯萎死亡的小叶栒子。

    只是在回去的路上,他在山石缝隙里却还很偶然地就看到一朵开的还挺漂亮,只是好像被什么过路动物一脚踩死了的水母雪兔子。

    而随手就救活了这个刚刚处于开花初期就被迫死去的小姑娘,闻楹见她缓缓清醒过来之后问了她一句感觉好点了吗,还得到了这朵刚刚复活过来的水母雪兔子姑娘的一句带着哭腔的谢谢。

    而闻言轻轻地摸了摸这个小姑娘的脑袋才慢慢站起来,再等闻楹缓步回到刚刚那个岩壁的下面时,原本在紫色沙生槐花丛中躺着的蒋商陆已经披着件红色的衣服自己坐起来,又低着头,盘着腿用一只碳素笔往腿上放着的那本黑色笔记本上慢慢地写东西了。

    “回来了?”

    先是继续着手上的动作没立刻抬头,气色还是不太好,但一路却坚持着这种翻译和记录工作的男人写完最后几个字才甩了甩自己的手腕,又冲已经走到自己面前的的闻楹抬起头笑了笑。

    等看到闻楹坐在他边上帮他揉了揉手腕后,他挑挑眉先是说了句谢谢,又在把自己手上写着密密麻麻字迹的笔记本递给他之后,才伸了个懒腰随便往他身上一靠道,

    “接下来往东边继续走,山顶湿婆神的神庙就不远了,这条路线是最安全的,避开那个用来朝圣的卓玛拉山口,那里的天葬台很危险,王志摩嘴里说的八十八恶魔应该也在那里,咱们先找到他和遏苦的人再说,别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我已经感觉到在这座山的底下有很多让我觉得不太安全的东西了。”

    “进入这里之后会觉得很不舒服吗?”

    “还好,他们都还太弱小了,不足以感染我,甚至光是凭现在的我都能随随便便轻而易举地杀死他们,只是这些东西的数量也真的非常多,所以就显得很难解决,等上去之后找到他们的人,我们再一起谈谈怎么收拾这边的问题吧。”

    在这种情况下听蒋商陆的话总是不会错的,至少之前他好几次在西藏各个危险的无人区独自行走,已经积累了无数这方面野外生存的经验,如今来到这对普通人格外难走的山中,也几乎已经没有什么能难得倒他的问题。

    可闻楹在认真地看了会儿他写的这些内容详尽的路线图后,却出于习惯地顺手就把手上笔记本翻过去了一页。

    而见状顿时抬起手的蒋商陆刚要下意识地阻止他,却眼看着闻楹翻了过去后愣了愣,又转过头来显得不太自在地抿了抿嘴唇,脸好像还有点红了。

    “怎么……都还留着。”

    “这可都是你给我一个字一个字写的情书呢,我还能随便扔了啊?”

    同样也有些不自在地笑了起来,蒋商陆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就这么靠在他身上慢慢地回了他一句。

    其实说起来也有偶尔记一下日记习惯,但蒋商陆这段时间只要是醒过来,闲着没事就会把他们当初老不见着面的时候写的那些书信都给重新裁剪好夹在了里面,还专门在每一段后面都抄几句酸溜溜的诗在边上。

    这种很不符合蒋叔叔平时为人嚣张处世的小清新行为,其实也就一个人的时候偷偷搞一搞,平时那是怎么也不好意思让闻楹知道的。

    而他会这么做,也是因为他心里始终想着以后要是什么事都忙完了,两个人也都年纪大了,还能有机会把这些东西拿出来和闻楹一起缅怀一下年轻时候的激情,顺便再给自家那会儿头发也肯定白了的小闻好好读一读属于他们俩当年的诗。

    “喂,还尊不尊重个人*了啊……还看。”

    看闻楹就这么一页页自顾自地往后慢慢翻,老怕他看到自己最难过的时候写的那些真的想见见闻楹,死了都怕看不见他的蠢话的蒋商陆略显无奈地就笑着抱怨了一句。

    可是看自家小年轻心情好像不错,愣是不肯还给他的样子他也没再组织,就这么看着他慢慢翻到自己记着所有家里人生日的那一页又翘着嘴角慢悠悠地道,

    “你过生日还早呢。”

    “恩,和你差不多时候。”

    两个人都是下半年的生日,因为去年出了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所以也就一起这么给错过了,不过他们本来也没那么多讲究,今年要是时间来得及可能也就找个地方一起过一过算了。

    而自从又开始一起东奔西跑之后,哪怕是大多数时候其实不清醒,蒋商陆也能感觉到闻楹在为了他而吃很多苦,所以想了想他只慢慢地握着青年莫名粗糙了许多的手放到膝盖上,又畏寒地蹭了蹭他的肩膀道,

    “白天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人了?”

    “你都听见了?”表情平淡的闻楹看了看他。

    “恩,隐约有点感觉……好像有个外国人和你说话?其实你居然会和人说话我就觉得挺惊讶的了……”

    比谁都清楚闻楹这人的烂脾气,知道他自从开花期之后脾气已经开始愈发难以琢磨了,蒋商陆也没多说什么,但他心里其实是希望他多和外边正常的世界接触接触,别总把年轻的自己和已经注定没办法过正常人生活的他一辈子拴在一起,也别再亏待自己。

    而也明白他的这种想法,却从没有想过去主动改变这一切的闻楹只轻轻地给了他一个吻,又皱着眉淡淡地道,

    “一群无关紧要的人。”

    他这样的固执让蒋商陆顿时无话可说了,又旁敲侧击地问了他几句之后,蒋商陆才总算知道这傻木头为什么看起来有点不想说这事了,而针对那个侮辱他们俩关系的人安抚了几句闻楹后,闻楹原本还担心他会生气,但看上去其实并不怎么生气的蒋商陆只是挺随性的笑了笑道,

    “还好吧,可能是陪你一块修身养性太久了,我现在真的越来越难和人发火了,我以前就老和舒华说,有些会背后恶语伤人的人其实根本不用太怎么搭理,他都不敢当面和你说,本身就说明这个人胆子不大,不过就是个上得台面的小人罢了,不过你看,人的善意和恶意反差还是挺明显的啊?你还年轻,很多事看淡点就好了,别对有些人期待太大,也别对任何事都完全不抱期待,这个世上其实还是有很多不错的人的,咱们接下来要是再看见那几个今天给我们送东西的人,可以看看他们是不是需要帮什么忙,人情总还是要还的。”

    “恩。”

    听蒋商陆这么好言好语得开解自己,闻楹也不多说了,其实他心里很喜欢各方面见识很足,想法成熟又自信的蒋商陆这么慢悠悠的和自己谈经营家庭,谈人际关系,谈一些闻楹本来压根不感兴趣,但被他一说就觉得很有深意的东西。

    可两人这么气氛不错地聊了一会儿之后,就在闻楹准备抱着怀里的蒋商陆一起在散发着幽幽香气的沙地槐里躺下再吻他一会儿时,因为各自物种天赋所以嗅觉和感官格外灵敏的他们俩却同时感觉到有一种十分异常血腥的味道伴着风中的凄惨惨叫传了过来。

    而躺在花丛中的缓缓眯起自己暗红色眼睛的蒋商陆只利用身上那些散落在空气中的岁侧耳倾听了一会儿,又在和已经从他身边坐起来的闻楹对视了一眼,眼神略有些危险地缓缓开口道,

    “……也许,咱们俩还人情的机会已经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