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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回,贾母终于意识到了问题所在,也终于明白了应对之策。她这个嫡长子就是典型的顺毛撸性子,若依着他的想法做事,甭管对错起码能捞到一点儿颜面。反之,要么你死我活,要么两败俱伤。

    儿子不会往后退,那就只能她这个当娘的往后退了。

    贾母未开口先叹息,甭管最近这些年贾政让她多么的失望,可到底是她疼了大半辈子的幺儿,怎么可能任由他任人欺凌呢?可惜,她能做的事情真心不多,除了劝说接受贾赦提出的分家之外,最多也就是她那私房和嫁妆往里头填了。

    “政儿,你答应了罢。不为我这个老婆子考虑,你也得看看珠儿,看看宝玉。珠儿好歹已经有了功名,以往赦儿也没少疼他,想来就算要折腾,也不会下狠手。可宝玉呢?宝玉的前程怎么办?都无需赦儿多费心,但凭你的名字,宝玉就不会有前程了。更别说……唉,我算是看出来了,他也是在心疼儿子。”

    可不是心疼儿子吗?之前贾赦是没少嚷嚷着要分家,可那仅仅只是随口说说罢了。贾母就算再偏心,也能看出来贾赦到底是不是真心闹分家。

    以前都不是,这次才是真的铁了心了。

    为甚么?还不是因着小年夜璟哥儿和宝玉闹得那一场?

    往小了说,那是俩半大的孩子打闹,可往大了说呢?争吃喝争玩意儿,那就不叫个事儿,他们争的是女人!偏生,动手的璟哥儿占着理,吃了亏受委屈的宝玉反而完全没理,更要命的是,贾赦心疼儿子不说,对宝玉这个侄子完全不上心。

    当年因着珠哥儿之事,贾赦会特地跑到长青帝跟前求情,去廉亲王跟前哭诉。那是为了甚么?压根就不是为了贾母或者贾政,更不可能是因为王夫人,全因贾赦将珠哥儿这个侄子放在了心上!

    要是换成宝玉?呵呵,贾赦绝对不会多管闲事,爱咋咋地!

    宝玉决计不留住了。

    与其强留着等事情闹大,或者再度惹恼了贾赦,逼着他下了狠手,那才是贾母最不想看到的一幕。好在,贾赦也稍微留了点儿余地,自愿让出公中一成钱财,又主动放弃她这头的私房和嫁妆,哪怕名义上说,她的私房和嫁妆跟所有人都没关系,可想也知晓,她并不能全然不顾大房一家子。不过,既然如今贾赦已经开了口,那就无妨了。

    “我知晓公中的钱财不多,即便分了四成,只怕日后也难以维持生计。况且这寒冬腊月的,也实在是不好寻宅子搬家。这样罢,我嫁妆里头有座三进的宅子,离宁荣街也不算太远,坐马车堪堪不过一刻钟。先前是赁出去了,前几个月才收回来,我让赖大再赶紧修缮一番,待过了元宵节,你们就搬出去罢。”

    贾母说这话说,压根就不敢对视贾政。

    也许是亏欠,也许是心虚,也许是那种无力掌控局面的挫败感太强了,贾母只觉得一瞬间被抽空了精气神。

    思量了一番,贾母勉强打起精神来:“你大哥的性子你也该清楚,真要闹腾起来,兴许他也会吃亏,可政儿你绝对讨不了好。旁的我也不好说甚么,只一句话,我的私房和嫁妆将来都会留给宝玉。”

    这算是变相的保证了。

    二房的子嗣乍一看是很多,其实不然。

    嫡长子珠哥儿已然成亲生子,他本人才华是有的,办事能力却欠一些,可因着他性子稳妥,大不了往后慢慢熬,多个十几年的,总归也能熬出头的。况且,他是二房的嫡长子,又极得王夫人的喜爱,当年王夫人嫁到荣国府时,那令人艳羡的十里红妆,只怕到时候全是他的。当然,还有二房的宅子和家产,届时多半也是他的。

    身为唯一嫡女的元姐儿早已入宫,二房能帮衬的,自会帮衬一把。若是不能亦无妨,到底是已经嫁出去的姑娘了,没的算计娘家的产业。

    而宝玉,有了贾母这一番保证,至少可以担保他这一辈子富贵无忧。

    至于那几个庶子庶女,随缘罢。

    “老太太……”贾政双膝着地,涕泪横流,“儿子并不是想要贪图那些家产,实在是舍不得老太太,希望能多多的在老太太跟前尽孝呢!”

    贾母又是一声长叹,这个儿子之所以能得了她大半辈子的欢心,除却刻苦用功之外,更多的却是那份纯孝。哪怕如今,贾母已经不喜他了,却也不能否认他的一片孝心。

    半晌,贾母缓缓的道:“宅子离宁荣街不远,你大哥也不是全然不讲理之人。再不然,你趁着他上衙之时,多多前来探望我,你大嫂也不会让人拦着。”

    “好,好!老太太,我全听您的,听您的……”

    到了此时此刻,不听也没有旁的法子了。

    待二房诸人离去,贾母连洗漱都不曾,便躺在炕上,沉沉的昏睡过去了。说她偏心也好,说她没脑子也罢,可但凡当娘的,最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骨肉相残之事。

    手心手背都是肉。

    甭管素日里更在意的是手心还是手背,疼起来都能要了她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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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彼时,二房诸人已经离开了荣庆堂,却皆一言不发的分开两拨各自回了院子了。

    珠哥儿和李纨先回了小院,其实他们所住的院子比十二真心大不了多少,毕竟多一排下人住的倒座房,和给女儿住的后罩房也没啥太大作用。况且,真要算起来,还是十二那院子离荣禧堂更近,自然位置也更好。

    可惜,他们没啥好抱怨的。

    李纨倒是想说两句,可见珠哥儿那副神情,到了嘴边的话也就咽下去了。听丫鬟说,兰儿早就歇下了,她索性也劝着珠哥儿歇下。事情已然这般了,甭管说甚么都于事无补,反而多说多错,少说少错,不说不错。

    那头倒是清静了,可梨香院却注定安静不了。

    王夫人那性子,年轻时候可要比王熙凤张扬太多了,也就是这几年看清楚了府里的形势,这才将争强好胜的性子强摁住了。

    可这并不代表王夫人就改了性子。

    “老爷您就没啥想说的?”回了梨香院,王夫人甚至不等换下外裳,便急吼吼的向贾政发难。原本跟进来伺候的丫鬟一见这情形,赶紧以备热水为由急急的避了出去。见状,王夫人就更没甚么好顾忌的了。

    贾母的心思很好猜,她想的是如何顾全大局,毕竟甭管怎么偏心,贾赦都是她的亲骨肉。况且,哪怕二房跌到了泥里,她这个超品的国公夫人依然可以独善其身。想也知晓,贾赦再怎么胡来,也绝对干不出来把贾母弄死这种事情。

    也就是说,到时候倒霉的只有他们二房,贾母依旧是那个地位尊崇的老封君。

    “或许我应当说得更直白一些,咱们府上公中压根就没有多少钱财。莫说多分一成了,便是都予了咱们二房,这日子也难过。”

    似乎是贾政默不吭声激怒了王夫人,她索性豁出去了。

    “那年追讨欠银时,赦大老爷可是将公库掏了个底朝天。莫说钱财了,但凡略微值钱点儿的东西,全部抵押变卖了出去。那一年的年节礼都置办不出来,最终还是老太太并咱们两房各掏了十万两银子,这才将公库重新建了起来。可再建又如何?底子都没了,能值当甚么呢?”

    “这些年来,珠儿娶妻、琏儿娶妻,宫里的娘娘也需要花钱上下打点,更别说各种办酒宴请了。哪样不需要花销银子?对了,赦大老爷交际往来走得也是公库,虽说珠儿那头也花费了,可咱们这一房才珠儿一人在官场上,大房那头,赦大老爷、琏儿、琮儿,去年更是多添了璟儿。这一笔笔的花销,您觉得如今公中还有几多钱?”

    “更别说,咱们府里掌着中馈的一直都是大房的人,我没法沾手,珠儿媳妇儿又是个不中用的。但凡他们略花点儿心思,想要挖空公库,还不简单?甚么自愿多添一成,天知晓这一成值不值一万两银子!”

    廉亲王奉命追讨欠银是端闰五十一年的事情,如今再过两日,都要到泰安五年了。

    十来年的工夫,莫说当时公中也不过才三十万两银子,即便再多,十几年的时间甚么手段使不出来?

    其实,公中钱财少还不是最致命的。关键在于,二房没有来钱的路径。贾政倒是有些私房,可多半都是田产,即便遇到好年景,一年下来也不过多个几千两银子。王夫人的嫁妆是不少,可多半都是拽在手里的死钱,几乎没甚么进项,她总不能变卖金银首饰或者古董玉器罢?至于珠哥儿俩口子,珠哥儿本身的私房极少,多半还是王夫人给的,李纨就更不用说了,她最大的一注钱就是当年荣国府给李家的聘礼。

    没有大注的进项,甚至没有稳定的收益,这才是二房面临最大的危机。当然,坐吃山空倒也未必,毕竟他们的底子还是挺厚实的。可将来呢?想也知晓,一旦离开了荣国府,花销必然会多,进项却越来越少,加上地位身份大不如前,他们的日子只会愈发的艰难。

    至于贾母的保证,无异于镜花水月。

    钱嘛,当然要拽在手里才叫钱,看得见摸不着,甚至就算将来真的给了,也不是落到自己手里,王夫人怎么想怎么不安心。

    尽管很多人都认为女子的嫁妆是一家子最后的保障,很多家族在败落之际,都是靠女子的嫁妆支撑下来的。可说真的,王夫人很不情愿。

    若说贾母是希望自己攒了一辈子的私房和嫁妆将来都给予宝玉,那么王夫人就是铁了心的想要将一切都给珠哥儿,当然元姐儿那头也会给,却不可能占大头。

    “老爷,我实话实说,您可别怪我将话太难听。”

    王夫人目光狠戾的盯着贾政,即便至始至终贾政都不发一言,她仍越说越来气:“分家一事既已成定局,我也不会再折腾。可到时候,万一公中钱财不多,您可别想我拿嫁妆贴补家用。丑话说在前头,我的钱财全要留给珠儿,那个的庶子庶女,真要没活路了,索性也一并发卖得了,休想我拿钱贴补他们!”

    听得这话,贾政终于有了反应。

    “你就这么巴不得家里散了?”

    贾赦要将他们二房分出去,贾政无能为力。可他也没有料到,分家一事尚未开始,王夫人竟已经想着要将他的儿女轰出家门了。诚然,贾政本人对于庶出子女也不甚在意,可再怎么样那也是他的亲骨肉。卖儿卖女这种事儿,贾政倒是看多了,却从未想过会轮到自己身上。

    “散了?”王夫人嗤笑一声,“一帮子奴才秧子生的东西,还真以为自己是公子哥,是千金小姐了?以往花费的是公中的钱财,我也乐意谋个好名声。可想要我自己贴钱,白日做梦!”

    “行行,你不用管这事儿了,行了罢?我的儿女,我会养!”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贾政也索性豁出去了。可他并不知晓,甚么叫做说的容易做的难。养孩子在很多时间,是很费钱,可更费的却是精力。

    不过这会儿讨论孩子的问题还太早了点儿,准确的说,他们应该思考的是,如何在分家一事上头谋到最大的好处。

    次日便是大年夜,贾赦依旧进宫领宴,临走前却撂了话让大房一家子都无需往荣庆堂去。这算是他给贾母以及贾政的一个警告,今时不同往日,这一次他是玩真的了。

    等翻过年,贾母不单唤了赖大,还特地将赖嬷嬷从外头唤来,细细的叮嘱了一番后。这才放他们离开。只是,赖家的人走时,面上的神情很是有些耐人寻味。不过甭管如何,至少贾母释放了善意,表明了她正在为分家做准备。

    又几日,蓉儿也被贾母请过来说话了。来时,笑眯眯的,走时,一脸懵逼。

    回头蓉儿就让人在宁荣街前头堵住了访友归来的贾赦,特地将人请到了宁国府细细商量。

    “赦大老爷您说,您想让我怎么办?”准确的说,蓉儿不是跟贾赦商量,而是来抱大腿的。

    贾赦只无比嫌弃的瞥了他一眼:“该怎样就怎样,好歹你也是贾氏一族的族长,别老是这般小家子气。我会稀罕公中那点子钱财吗?莫说原就不多,就算再多,既已放出话去,就没得收回来的道理。”

    “也就是说,您真打算分四成公中钱财给政二老爷他们?”蓉儿满脸的不解,他对于荣国府公库的情况确实不知,可他自认为还是挺了解贾赦的,怎么想都不认为贾赦是个宽容大度的人。既如此,难道是后续另有阴谋?

    “分呗,只要他们赶紧滚蛋,别再碍着我的眼就成!”贾赦朗声答道,不经意间瞥到蓉儿若有所思的神情,一个没忍住给了他个脑瓜崩儿,“你这是甚么表情?就不许我大发慈悲了?”

    蓉儿伸手捂着脑门,满脸委屈的望着贾赦,嘴上却并不讨饶:“多稀罕不是?您老人家大发慈悲了,我宁愿相信我那二姑姑是个温柔善良天真无邪的小姑娘。”

    “滚犊子!”贾赦没好气的道,“你这话我记住了,回头就学给二丫头听,要是下回她再揍你,我会叮嘱所有人不准拦着!”

    “别介!”蓉儿赶紧赔礼道歉,他打小就被迎姐儿揍惯了,哪怕心知如今大家都长大了,应该不会再发生小时候的事情了,可他听得这话依然有点儿怂。

    当下,蓉儿忙不迭的讨饶:“赦大老爷,我错了,您就大人有大量,大人不记小人过,我算甚么东西呀?您就把我当个屁放了罢!”

    贾赦牙疼一般的瞅着蓉儿,这孩子的模样长得那叫一个唇红齿白,他跟琏哥儿的俊美里带着痞气,跟璟哥儿那种单纯的精致漂亮都不同,蓉儿那长相就跟戏班子里的小生差不多。细皮嫩肉外加软糯可欺,偏一张嘴就破坏了他那好皮相,每每弄得人笑也不是骂也不是。

    “得了得了,你当我跟你一样闲?”

    到底当年在跟前养了几年,且还是自个儿的孙子辈的,贾赦对蓉儿的容忍度,远高于宝玉。或者应该这么说,面对宁荣二府所有的小辈儿,贾赦对宝玉是最为不耐烦的,也不知晓是八字不合,还是单纯的看不惯贾母对宝玉视若珍宝的模样。

    “那分家一事,我就照规矩行事?”蓉儿试探的道。

    “对!”

    有了贾赦这话,蓉儿算是彻底放下了心来。从情感上来说,他铁定是偏帮于荣国府大房的,哪怕不看在贾赦这个天字第一号宠臣的份上,他也不敢招惹他那凶残的二姑姑。可贾赦有句话没错,蓉儿到底是贾氏一族的族长,暗地里做了甚么没人会计较,可那些个摆在明面上的事情,还是要尽可能公平公正一些的好。

    这般想着,待正月十五,借着元宵佳节,蓉儿带上他老子并两个宗老,去了荣国府拜访,趁机将分家一事理顺了。

    不是说非要二房一家子在元宵节里头搬出去,可提前将事情理顺,等过完了节日,正好年关也出了,就可以让二房慢慢搬家了。到时候甭管二房想搬多久,都跟蓉儿没关系了,他要做的就是尽可能快速且公平的做个见证。

    好在没人打算为难蓉儿,所谓的见证,还真就只是一个见证罢了。

    早在去年小年夜次日,贾赦就将要分家一事告知了大房诸人。从那日起,王熙凤和迎姐儿就忙着归整账目了,连那拉淑娴和容嬷嬷都上阵帮忙了。到底时间太紧,哪怕后来连十二都被拖上阵了,也不过在昨个儿才全部归整清楚。

    所谓分家,所谓拿几成,并不是按着总目录来估算的。事实上,大房这头要先将公中账目归整完毕,再重新清点估算公库里的各种物件,然后将所有的东西分成十等份,到时候再由着人挑选。

    依着规矩,该是大房先挑一份,再让二房挑,之后循环着来,直到二房拿了四份后离开。不过贾赦也大气,索性大手一挥,任由二房先挑四份,他只要剩下的就行了。

    大气是大气,就是公中的钱财比想象之中的还要少。

    王夫人上前粗粗一扫,面色就难看了起来。

    见她这般做派,那拉淑娴便开了口:“二太太若是觉得账目不对,去瞧瞧搁在案上的册子就知晓了。”

    听得这话,王夫人只尴尬的笑了一下,略顿了顿道:“我倒也不是不信大嫂,只是担心这几年一直都是几个小孩子管着家,恐出了甚么差错。那我就先看看。”

    小孩子——王熙凤和迎姐儿对视一眼,齐刷刷的低头翻白眼。

    其实,也不怪王夫人心里头不满了,实在是因为公中的钱财比她预料中的还要少一大半。可等她看了册子,却又甚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往前就不用算了,单说那年还了国库的欠银之后,公中统共也就三十万两银子。之后置办年节礼舍了一部分,可那些倒是都能回来的,顶多就是从银子变成了各色古董摆件,价值倒是仍在的。可再往后,花钱的地方却是太多太多了。

    先是贾政谋了外放,贾母下令从公中拨钱予二房,想着穷家富路,很是出了一笔,单这一注便是三万两银子。

    再是大房的璟哥儿出生,二房的宝玉出生,以及一连串的庶子庶女们,这些宴请就算对方也会送礼,可礼都是算在个人头上的,摆宴的钱财却是出自于公中的。单是那两三年间,舍在刚出生的几个孩子身上,就不下一万两银子。

    往后,元姐儿入了宫,仍是贾母心疼孙女,除了贴己给了不少外,另从公中取了一部分。再跟着同年,李纨进门,聘礼、宴请等等,花费了两万两银子。

    没两年,琏哥儿娶妻,他是将来要袭爵的大房嫡长子,娶的又是世交王家的嫡长女,自是不能低了去。紧跟着,大房的小五出生,还有鑫儿这个小丫头片子……

    这一桩桩,哪个不需要钱了?单是两次娶妻,就花费了不下五万两。几次添丁进口,也没少于两万两。贾政外放时的三万两,再加上这些年来,断断续续给宫里娘娘捎带的钱财,以及逢年过节的各种宴请,互相之间的人际往来,以及哥儿们求学花费,还有每年每季的吃喝用度并月钱等等,如今的公中,只余区区价值八万两的钱财。

    是价值八万两,并非真正的八万两雪花银。

    还真是叫王夫人给猜着了,竟是真的一成连一万两银子都没有。可真要算计起来,其实大房的花费反而不多,至少他们二房这些年来没少花费。

    没啥好说的了。

    “挑罢。”贾政见王夫人这副神情,还有甚么不明白的?只开口催促着,意在让她别墨迹了。

    王夫人也是没了法子,偏大房的账目做得详细,分出来的也都类似,区别只在于喜好偏重的不同而已。因而,王夫人只闷闷不乐的挑了四份,便退到了贾政身畔。

    因着账目是大房做的,贾赦又让了先,所以他压根就没往那头看,直接向贾母行礼道:“老太太可还有甚么吩咐?”

    “就这样罢,我乏了,先去歇着了。”贾母一脸疲惫的摆了摆手,甚么都不想说了。

    倒是贾赦,瞧了一眼还未回过神来的蓉儿等人,吩咐琏哥儿和十二帮着招呼一下,怎么着也得办一桌小宴让人家吃饱了再走,不然也太不像话了。琏哥儿和十二自不会反对,忙将人带走了。

    女眷这头,那拉淑娴给王熙凤使了个眼色,算是将接下来的收尾工作尽数交予了她,自个儿则带着几个小的下去了。

    王熙凤只慢了一步,没能拦住迎姐儿,因而只能一个人操持这些事儿了。好在她生性争强好胜,倒也不觉得这是件苦差事,故而只面带笑容的忙活去了。

    大房这头是淡定了,事实上也没啥好不淡定的。因着贾赦这些年来的各种作死手段,很是给他建立了威信。也因此,早在去年小年夜他告诉大房诸人,准备分家一事之后,所有人都信了,坚定不移的相信了。毕竟,这位是连王爷都能恁的人。

    可比起大房的淡然,二房那头却是怅然若失。

    分家了。

    往后,他们再也不是荣国府的人了,而是所谓的贾府。若是想撑点儿面子,倒是可以借用珠哥儿的名头,从六品翰林院修撰府。问题是,贾政会这样吗?他的脸面往哪里搁?所以,以后他们就是贾府的人了。

    新宅子已经修缮得差不多了,主要是原也不差,先略微归整了一番,等开春以后再慢慢折腾好了。三进的宅子,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算小了。不过,要真说住不开也不是不可能的。

    最前边的倒座房住下人,前院用于会客。中间的正院给贾政俩口子住,宝玉跟着他们住东厢房,西厢房可以改建成书房或者闲置着也无妨。后头的院子就让珠哥儿一家三口住。至于庶子庶女们,则住到最后头的后罩房去。

    这当然是指当下了,等往后孩子们都大了,倒也没啥要紧的。可以换个大些的宅子,也可以另外置办一个临近的三进宅子给宝玉住。至于庶子庶女们,当然是早早的打发出去了。

    对于王夫人来说,没几年就可以用不着再看到庶子庶女们,的确不失为一件好事儿。可同样的,她还面对另外一个大问题。

    薛家。

    说真的,当年薛家之所以会留下来,主要还是因着有王夫人在的缘故。自然,那会儿贾母和那拉淑娴都有劝着留下来小住,可若非有王夫人这个亲姐姐在,薛家怎么可能会有脸面留下来?

    可如今,荣国府分家了,二房要离开了,薛家还能继续留下来吗?

    哪怕贾赦并未直接点过薛家的名,可去年间,他却是在贾母提过的,打算将梨香院、覃苑那一带全部推平了重建,弄个宅子和园子出来,给十二住。换句话说,贾赦已经是在赶人了,只是说的略微委婉了一点儿。

    可惜,再委婉也没用,有心赶人和有心留人一样,只看面色就知晓了。薛家又不是那等子没眼力劲儿的人,哪里会不清楚他们也到了该离开的时间了呢?

    问题是,往哪儿去呢?

    “姐姐,姐姐……”薛家太太哭着两眼肿成了核桃,荣国府发生了这般大的事情,就算她只是客居在此,也不可能完全被蒙在鼓里,更别说打从一开始,就没人打算隐瞒这事儿。

    分家,是必然会经历的事儿,区别只在于早晚而已,又不是那等子见不得人的事情,何苦隐瞒呢?

    “好了,我知晓你那头也有为难之处,可我也没法子。这事儿太突然了,别看是去年间就说了的,可算算日子,统共也就半个来月时间,我又能如何呢?这不,连我们将来要住的地方都是老太太派人安排的,唉……”

    长叹了一口气,王夫人伸手拍了拍薛家太太的手背,面上半是愧疚半也是做戏的道:“是个三进的宅子,据说还算不错。可你也看到了,我房里这般多的人,勉强倒是住得下,却是实在不好让你们跟着搬出去挤着了。”

    “宅子倒是无妨,我……”薛家太太急急的开口,却被王夫人打断了。

    “我知晓薛家有钱财有房舍,可这事儿真心不好办。妹妹,别怪我这个当姐姐的,我也是没辙儿了。我倒是想有个大宅子,好方便安置你们,可……我又以甚么名目安置呢?以往是国公府,以后却是贾府了。”

    一开始,王夫人还真的是在做戏,不过说到最后,却也是越发的伤感起来了。

    从堂堂国公府,一下子变成了普通的人家,哪怕因着珠哥儿的缘故,还勉强可以算作是官宦人家,可这落差也实在是太大了。尤其宝玉的亲事尚未说定,哪怕她的心向着珠哥儿,可宝玉也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啊!好在,贾母看来是真的将宝玉放在心尖尖上疼爱的,往后也只能盼着贾母长命百岁,好多照应一下了。

    至于薛家,恕她无能为力。

    薛家太太哭得帕子都换了好几条,她如今最大的问题压根就不是钱财,而是没有鼎立门户之人。薛蟠一走就是一年,期间除了刚离开的第二月送来了保平安的信外,竟是再无音讯。她一个寡母,带着宝钗这么个未出阁的闺女,即便在京城里有宅子,手头上有钱财,可贸贸然的搬出去后,后该如何立足呢?

    见王夫人一副爱莫能助的模样,薛家太太只能暂且回去另想法子。可一回到覃苑里,见着宝钗,她便又落下泪来。

    早知道,早知道还不如不来这京里!

    宝钗唤人端了热水,亲自投了帕子给薛家太太拭去了眼泪,这才缓缓的开口道:“早先就说了要离开荣国府,娘却说外头没个鼎立门户的人,如今怕是不论如何都要走了。依女儿所见,倒不如就近寻一处小宅子,莫说三进,便是两进也使的。到时候,离荣国府也近些,离姨母家亦是不远,也算是有个照应。”

    “宝丫头!在外头过日子哪里有这般容易了?”薛家太太好容易才止住了眼泪,听得这话又忍不住落下泪来了。

    “那……咱们再去求求大房那头?”宝钗叹息一声,依着她的性子是不愿意去求人的,可她也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薛家太太难过成这样。其实,她反而不担心出去以后的日子,哪个会闲的慌特地找他们家麻烦了?这是天子脚下,又不是那等子穷山恶水的地方。

    “求大房?”薛家太太哭声一顿,半晌后,忽的下定了决心一般的道,“行,那我就去求求凤丫头!”

    “能成吗?”宝钗并不抱太大的希望,虽说王熙凤一直掌着荣国府的中馈,可她依然不觉得对方有说动贾赦的本事。

    准确的说,这天底下能让贾赦改变主意的,恐怕除了那拉淑娴,便只有宫里的那位了。

    “成或不成都得试试看。”薛家太太苦笑一声,“就是不成,跟凤丫头打好关系,也有百利而无一害。况且,宝丫头你的事儿还没有定论,万一开春的时候,你当了郡主的侍读呢?到时候,免不了要拿荣国府当个依靠。咱们不求他们真的替咱们考虑,可至少不能让他们针对咱们。”

    宝钗点了点头,面上却满是不确定,连眼底里都多了灰心丧气。

    谁能想到,荣国府竟是说分家就分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