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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荣庆堂里,安静如鸡。

    所有人都沉默的注视着贾母,也许比起贾赦那杀气腾腾的眼神,其他人的目光显得既软弱又无力,可冷不丁的被这些个小辈儿极是无礼的盯着猛瞧,贾母这心里头自然很不是滋味。然而,在意识到贾赦并不是在诈她,而是清楚了事情全部原委之后,饶是脸皮厚如贾母,也有些喏喏的说不出话来了。

    说甚么?说她是有苦衷的?可怎样的苦衷,才能干出这般丧心病狂的事情来呢?还是说,在明知晓结局很惨烈的情况下,都必须这么做?可这又是为何呢?

    很多事情,要么不说,要么就只能选择竹筒倒豆一般的尽数说了。偏生,贾母她一点儿也不想说,一来是不知晓如何开口,二来是因着明知晓说得越多错得越离谱。

    因此,贾母难得的选择了沉默不语。

    碍于辈分,若是贾母铁了心要当个锯嘴葫芦,哪怕连贾赦都无可奈何,毕竟他可以跟贾母顶牛,甚至于破口大骂,却是绝对不能对贾母动手的。可若连贾赦都没了奈何,蓉儿又能如何呢?

    身为事件的中心人物,却至始至终都被蒙在鼓里,蓉儿这心里自是不好受的。那种难受还不是以往被迎姐儿欺负得毫无还手之力,而是一种仿佛将整颗心浸在腌菜缸子里,泡得发酸发疼发麻。

    “赦大老爷。”终于,蓉儿忍不住开了口,“请您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我的未婚妻……究竟是甚么身份?”

    其实,说是未婚妻,事实上蓉儿跟秦氏压根就素未谋面,只是听说对方虽出身清寒之家,却人品才学极好,当然身段容貌也是上上乘的。说真的,蓉儿从没想过要沾手将来妻子的嫁妆,因而对于秦家是否清寒,他是压根就没往心里去过,想着左右宁国府富贵,自己又是唯一的继承人,即便对方没带来一文钱的嫁妆,甚至连宁国府下的聘礼也给昧下了,又有何妨呢?只要人好,将来对他好,对他们这个家好,其他真的不重要。

    可蓉儿从未想过,他即将过门的妻子,竟还会有这般惊人的身世。

    皇室中人……

    当今圣上泰安帝原有七子四女,存活下来的则只有三子一女。可据他所知,圣上唯一的公主论年岁是跟他同年的,今年也是十三岁。然而,他那未过门的妻子却是大了他两岁,年中刚及笄。当然,皇室中人未必就是圣上的亲骨肉,他也自问没这个福气,可若是其他的人,若是过了明路的,哪个会送到养生堂让一个小吏抱养?可倘若不曾过明路,那问题可就大了。

    “蓉儿你真想知道?”贾赦犹豫了一下。甭管他素来有多不着调,或者做过多少丧心病狂的事情,面对还是个孩子的蓉儿时,他总归还是有些心软的。

    蓉儿却道:“我不能连将来的枕边人是谁都不知道,还望赦大老爷告知,我……我一定受得住的。”

    贾赦皱了皱眉头,瞥了一下已经吓瘫在地上的琏哥儿,又瞧了瞧跟个没事儿人似的十二,最后才将目光落在了一脸紧张忐忑的蓉儿面上,叹息般的道:“是前太子的私生女。”

    说真的,蓉儿有点儿懵。

    太子自是贵重万分,可当今圣上泰安帝压根就没立太子,哪怕膝下有三个健康的儿子,他也完全没有表示出偏爱哪个的样子。当然,原本是有的,他曾经最疼爱嫡长子,可惜那个孩子只活到了八岁,让他痛惜的同时,也直接对余下的孩子们不闻不问起来。可以说,现如今泰安帝所出的三子一女在宫中的待遇是全然相同的,既不曾缺衣少食,却也哪个都不受宠,颇有种随意放养的感觉。

    言归正传,泰安帝他没有太子啊!

    等等……

    “前、前太子?”蓉儿忽的面色大变,踉跄了一下后,才勉强稳住了身形,“赦大老爷,您指的是那一位吗?”

    “本朝到当今圣上已是第四代了,能被称为太子的也就那一位,你说我指的是谁?”贾赦苦笑的摇了摇头。

    徒家天下第一代是太|祖皇帝,却在打下江山赐封重臣后不久,安然辞世。第二代则是位爱美人不爱江山的主儿,既无打江山之能又无守江山之能,一生唯一的功绩就是诞下了数个儿子,并立下遗诏命后来的长青帝为即位者。第三代便是长青帝了,说来也是可笑,他被立为太子时年仅八岁,而缘由在于他当时是唯一一个出过天花的皇子,好在他本人能力出众,不单坐稳了江山,也改变了整个九州大地的格局。

    泰安帝便是徒家第四代主人了。

    然而,就算连泰安帝算在内,百多年来也不过只有一位太子罢了。太|祖皇帝是揭竿而起的,他倒是有数个兄弟,可他亲爹娘早就死了,本身就是皇帝,何来太子一说?而他在临终前,任命长子为下任帝王,完全没提到所谓太子。而那位不知晓该说幸运还是不幸的风流皇帝,则是用极为扯淡的理由任命了继任者,偏生居然还是个靠谱的。倒是长青帝……

    所谓太子,只能是长青帝那元后所出的嫡子了。

    问题是那位已经被废黜了,还是接连两次,甚至如今上头龙椅上坐着的已经不是那位的亲爹了,而是他弟弟!

    简而言之,这甚至不算是站队问题了,而是彻彻底底的谋反!

    “你们、你们是疯了吗?”蓉儿吓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双手更是不停的颤抖着,用近乎控诉般的口吻向贾母道,“如今都泰安年间了!泰安三年,国富民强……这种时候,你们还想着扶持那一位?你们都是疯子,疯子!!”

    原谅蓉儿罢,就算这些年来在宁国府他也不曾闲着,用功苦读是必然的,就算贾敬有些不切实际的想法,可总得来说,他本人的学问还是极好的。有贾敬的教导,又没有其他人的干涉,蓉儿的学问不说极为出挑,最起码跟琏哥儿也差得不多了。是属于那种,碰碰运气说不准能通过科举的程度。

    可即便如此,蓉儿还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年郎。哪怕他素日里盘算着若是贾敬直接将爵位传给他,不通过他那被逐出家门的亲老子的话,是不是就可以少降爵一次了。或者说,他偶尔也会思量着,等娶了媳妇儿生了孩子后,冷冷清清的宁国府是否会有所改变……

    然而,就算他再怎么脑洞大开,也绝对不会往废太子之类的方向去想!

    这就好比是一个看天吃饭的老农,他会想着庄头是谁,却绝对不会去关心知州是否换了人。这是眼界问题,蓉儿的眼界只开阔到成家立业,最多也就是盼着圣上开恩,允许他不降爵承袭爵位。

    让这辽阔无边的徒家天下换个主人?

    噢,天啊!!

    “疯子!可你们就算要发疯,扯上我作甚么?我懂甚么呀我?”想得越多越觉得后怕,蓉儿一脸的崩溃,他完全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被扯到这种事情里了。

    倘若今个儿还是长青帝在位,那么为了家族的将来,他也不介意提前站队。可问题是,现如今整个天下的主人是泰安帝,就算今个儿泰安帝没了,继承皇位的也该是他的儿子,跟已经被废黜两次的前太子有甚么关系?要知晓,前太子并未被赐封过,在夺了太子之名后,他甚至只不过是个戴罪的庶民罢了。就这样,还值得他赌上全家老小的性命去拼搏一把?

    他是不是傻啊!!

    不对,他不傻,傻的人从来就不是他。

    “说啊!老太太您说话啊!你们到底在想甚么?今个儿若是我娶了那秦氏,往后呢?你们打算怎么办?谋反?!”若不是名为理智的那根弦尚未崩断,蓉儿真的很想冲上去狂摇贾母逼问她原因,问她为何蠢得如此令人发指,甚至不惜拖着全族人都去死。

    要知道,就算是杀人罪,哪怕你将人满门屠杀了,最终也不过是以死偿还罢了。可但凡牵扯到跟皇家,跟皇位有关的事宜,那最轻也是满门抄斩,重则灭九族。

    “赦大老爷……叔祖父!叔祖父救命,求求您救救侄孙一命!!”

    徒然间,蓉儿反身向贾赦跪下。不单跪了,他还又快又重的向贾赦磕头。说真的,就算没想过有一天会功名加身,可他也没想过自己会落得一个死罪。他想活,哪怕只有十三岁,他也知晓唯独活着才是至关重要的。再说了,今个儿又不是已经到了绝路上,不勇往直前就会死的那种。这好端端的,明明有富贵日子可以过,干嘛想不开要跟泰安帝作对呢?尤其,就连他这个少年郎都知晓泰安帝绝不是好惹的角色。

    见蓉儿如此,贾赦一脸的痛惜,一面示意十二过来扶起蓉儿,一面却是恶狠狠的瞪向贾母。

    “老太太,您是不是觉得您的身份、辈分摆在那儿,我就拿您一点儿法子都没有了?呵呵,您是侯府千金,您是超品的国公夫人,您好歹也活了那么一大把年纪了,怎么就还是那么的天真无邪呢?”

    显然,贾母怎么也没有想到贾赦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登时面上怔怔的,一半是不敢置信一半则是满心的惶恐。

    贾赦是个甚么德行,贾母身为他亲娘,又经历了那么多事儿,怎么可能还不清楚呢?这若是小事儿倒是无妨,贾赦虽混账却并非小心眼儿,可若是真的摊上了大事儿,甚至将贾赦往死里得罪之后,那会有甚么样的后果,真的难以想象。

    “你想做甚么?”贾母张了张嘴,极是艰难的吐出了这句话,“难不成你还敢弑母吗?”

    “天地君亲师,忠孝节义礼义廉耻。老太太,甭管是哪句话,这君主都在长辈前头。倘若我今个儿告发了您,您信不信当今圣上还能赞我一句大义灭亲呢?”贾赦目光冷冽的盯着贾母,说出来的话更是冰冷刺骨。

    还真别说,以泰安帝那德行,绝对会这么干的。

    甚至是素来提倡孝道的太上皇,在面对这种事儿也绝对会极为识大体的表示,自古忠孝难两全,贾赦的做法很值得称赞。指不定,还会赐下一堆东西来安抚他那颗丧母的心。

    也是到了这个时候,贾母终于知道怕了。

    还是那句话,命才是至关重要的,要是连小命都玩完了,就算死后在怎么荣耀,跟她本人又有甚么关系呢?况且,面对贾赦,贾母真的底气不足。

    “我说,我告诉你,我全都告诉你!”贾母忽的老泪纵横,哽咽的几乎说不出话来。但凡换个稍微心软的人就会让她缓上一缓,可惜的是,贾赦虽也心软,却是因人而异的。

    “您要说呢,就赶紧说。要是不想说呢,回头去了刑部大牢或者大理寺,再不然就是天牢里,自有人让您说个痛快。”贾赦冷冷的道。

    “你!!”贾母轻颤了一下,确定贾赦不是在开玩笑后,连眼泪都顾不得擦了,只急急的道,“这不能怪我啊!咱们家本来就是帮太子的,你老子死之前就是啊!不单咱们家,还有王家那头,还有史家,还有远在金陵的薛家,咱们金陵四大家族全部都是站在太子后头的。早在几十年前,就是这般的,哪里还有更改的机会?就算国公爷走得早,可既是站队了,就算他走了,不是还有你和政儿吗?不是还有珠儿、琏儿吗?咱们所有的人家,都是太子这一边的啊!!”

    贾赦面无表情的看着贾母,见她停了下来,极是不给情面的催促道:“还有呢?继续说!”

    “你还要我说甚么?咱们都是太子这边的,本来就是啊!国公爷老早就站好了队,你可知晓他还曾经帮太子训练过私兵,宁国府也是,还有平安州那边……啊!”

    忽的,贾母倒抽了一口凉气,面露慌乱的止住了话头。

    可惜的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那是无论如何也收不回来的。贾赦只冷冷的看着她,见贾母目光躲闪,还试图拿帕子遮住脸,就厉声呵斥起来:“说呢,继续啊!还是打算让我请人过来让您说!”

    “你够了罢!又不是我出的主意,我只是照着做而已。再说了,要不是你当年莫名的跟廉王殿下混在了一起,我何苦瞒着你?其实,还不是你爹忽的就没了?对了,说起来都要怪你媳妇儿!要不是她一个当娘的连孩子都照顾不好,瑚儿怎会早夭?国公爷原本只是身子骨虚弱,就是因着听闻瑚儿没了,这才一口气没接上来,走了!!”

    “呵呵,怪我媳妇儿?”贾赦眼角瞥到十二变了脸色,忙给他打了个手势,示意其冷静,“瑚儿早夭怪我媳妇儿,老爷子没了怪我媳妇儿,回头太子被废黜打算怪谁?我媳妇儿还是我?是不是连太上皇退位让贤也是我们的错?当今圣上即位那更不用说了,全是我的错,对罢?说来说去,您老人家是最无辜的了,天真善良单纯……我呸!”

    听贾赦这么一说,贾母好悬一口气没提上来。

    见状,十二倒是淡定了,跟他老子的战斗力比起来,他还是老老实实站在一旁看戏好了。当然,他也没忘将蓉儿扶起来,顺手往琏哥儿那头一丢,让这俩怂货趴一块儿哆嗦去罢。

    再看贾赦,他并不觉得自己说的有多过分。事实上,若说原本的他还略有些在意贾母,那么如今的他却是恨不得直接开口将贾母气死或者喷死她算了。人家是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唯独就他,家有一老纯粹祸害!

    “好,咱们接着说。老爷子突然就没了,我也没接到口讯,您老人家是知晓的,却觉得我这人不着调,故意隐瞒着,对罢?让我想想,以往王氏曾经插手过劝谏复立太子的事儿,也就是说贾政是知情的,还是王家那头也是知晓的?”

    贾母沉默不语。

    “若说王家那头知晓,那么知情者必然不是王子胜!就那蠢货,但凡知晓点儿甚么事儿,回头一喝酒准倒个底朝天。所以,王家知情的是王子腾?那家伙倒是装的像模像样的,原来也是包藏祸心。啧啧,我说呢,不过是贪墨军饷的事儿,怎的一进去就出不来了,圣上还哄我说数额太大,当我三岁小孩?分明就是查到了王家的底!那史家呢?史家那头怎么说的?”

    面对贾赦的逼问,贾母依然保持着沉默。

    然而,贾赦只随意的瞥了她一眼,冷笑道:“要我说,史家那头,保龄侯爷也不知晓罢?毕竟他打小就有心悸的毛病,真要是把这事儿告诉了他,指不定活活吓死他。对了,老侯爷没了的时候,他也不过才十岁不到罢?其余两个更小,所以知情的是老侯爷夫人?我懂了,我终于懂了。”

    四大家族全部出现了断层,不对,薛家未必,可贾赦同薛家那头几乎没有任何往来,连逢年过节的拜访都省却了,唯一也就是节礼年礼的来往了,可这些事情并不是贾赦经手的,所以薛家那头是个甚么情况,他全然不知。

    可其他三家却是可以推断出来的。

    荣国府这头,若非贾赦先前猛地觉醒了,他估计到如今还浑浑噩噩的过日子呢,若是如此的话,那么掌着府里的便是二房了。王家、史家估计也是如此,王子胜是个出了名的窝囊废,偏王子腾能耐得很,撇开长兄继承家业简直不要太容易了。史家则是只要想法子让保龄侯爷病重即可,要知道直到如今,保龄侯爷膝下也不过唯有一女,一旦他没了,二房、三房皆可以取而代之。

    到了那时候,三家并金陵的薛家,指不定就是四家联手鼎力支持前太子,然后一块儿玩完!!

    这都叫甚么事儿啊!

    “我不管你们以往是怎么盘算的,也不管你们是不是有把柄落在人家手里头,总之这事儿让我知晓了,就别想按着你们的计划行事!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哪怕圣上判了我死罪,也好过拉着阖府上下一块儿玩完的好!”

    贾赦算是真的豁出去了,这事儿明显已经不能善了了,好在就他看来,死罪应当是不可能的,哪怕真的要死,让贾敬去啊,让贾母去啊,反正他是想带着自家人好好过日子的。

    不想,这话一出口,贾母简直要疯。

    “你怎么能这般?之前你到处追讨欠银已经被所有人厌弃了,如今你竟是连丁点儿亲戚情分都不顾了?万一圣上怪罪下来,你就是千古罪人你知道吗?!”

    “稀罕!还亲戚情分呢,您老人家可真的是越活越天真了,我跟您实话实说了罢,莫说这亲戚情分,我连母子情分我都不想要喽!”贾赦极是响亮的嗤笑了一声,“您老人家自求多福罢!”

    话罢,贾赦也不管琏哥儿、十二等人如何,直接转身拂袖离开。

    只是他尚不曾出门,贾母已经放声痛哭起来。然而,这并没有甚么作用,贾赦连个顿儿都没有,脚步飞快的离开了荣庆堂。

    再看其余几人,琏哥儿一脸三观崩溃重建之中,仿佛被人强行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蓉儿更是眼泪鼻涕糊了一脸,要知道若真的出了事儿,他身为宁国府的继承人,身为那甚么前太子的准女婿,他就是必死的那个;也就是十二,仍是立在那里,瞅瞅这个看看那个,有心想要说点儿啥,又心知这会儿没人会有心情听他瞎白活。

    半响,十二只能伸手去拉他哥:“行了,哥你就起来罢,多大点儿的事情哟,这不是还有爹他在吗?甭管出了啥事儿,他都顶在前头,又不用你出马的,至于吓成那样吗?你仔细想想,你差一点儿就可以让前太子唤你一声弟了。”

    琏哥儿原本听了十二前头的话,正准备努力的起身。结果才起了一半,就听得十二后头的话,登时吓得再度一屁股坐倒在地,正好摔在尾椎骨上,疼得他眼泪直接就下来了。

    “哟哟,还真就给哭上了,至于吗?”十二蹲下身子去瞧琏哥儿,努力安慰道,“没事儿的,这有啥大不了的,你想想,那秦氏是前太子的闺女,也就是当今圣上的亲侄女,回头圣上都能唤你一声弟了。”

    “你闭嘴!”琏哥儿又怕又气,直接吼道,“闭嘴,没人当你是哑巴!”

    十二伸手摸了摸鼻子,想着这是他嫡亲的哥哥,还是别气他了,万一气出个好歹来也是真麻烦。登时,他只老老实实的住了口,拿手去拉琏哥儿。

    琏哥儿是真的腿肚子打颤,借着十二的胳膊,才勉勉强强的站起身来,旋即立刻去抓一旁的椅背,这才稳住了身形。抬眼见十二真的不说话了,琏哥儿迟疑了一下,忍不住道:“你不怕?你就真的不怕?”

    “怕啥?”这话有些没头没尾的,十二一时有些茫然。

    “咱们家莫名其妙的就跟皇家扯上了关系,你就真的不怕?”琏哥儿震惊了。

    然而十二比琏哥儿都震惊:“这有啥好怕的?不是挺有缘分的吗?”没想到啊没想到,本阿哥这辈子还能跟皇室扯上关系,虽然这关系是有点儿远了,不过聊胜于无罢。

    这话一出,琏哥儿看向十二的眼神都不一样了,懵了半响后,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个禽兽啊!”

    “别介,我怎么你了,你就这么说我?”十二格外不解的望着琏哥儿,又瞥见蓉儿哭得一脸鼻涕眼泪的,难得的同情心泛滥,当下就拿脚踹蓉儿的屁股,让他赶紧起来,“还傻坐着干啥?起啊!”

    蓉儿拿手撑着勉强起来,结果身形还是摇摇摆摆的,眼瞅着又要摔倒,这回十二总算没束手旁观,伸手拽了他一把,无比嫌弃的道:“可以了你,险些当了郡马爷的人,居然这么经不起打击。”

    “三叔叔,求求您了,您别在损我了,我都要被吓死了……我我我、我如今该怎么办呢?我还怎么回府里去?我不敢啊!”

    “那就别回呗。”十二像看傻子似的看着蓉儿,还给他出馊主意,“左右都是亲戚,你又比咱们都小一辈,就算住在后宅又如何?正好,我那院子就我一人,回头让人将厢房收拾收拾,你将就着住几晚还不成?”

    “这……能行?”蓉儿愣了一下。

    “有啥行不行的,管他呢!就算事后你祖父骂你,你不会把黑锅推给我爹啊?就像我小时候那样,我一点儿也不想来荣庆堂给老太太请安,烦透了,哪次我不是拿我爹说事儿?就说我爹不让我来,或者我爹逼我做学问,借口那就是人找出来的,算个啥!左右老太太也不能跟我爹对质,对质了我也不怕,大不了回头被我爹骂一顿,能少块肉还是怎的?”

    甚么叫做混不吝?

    这就是!

    凭良心说,蓉儿今个儿也是真的涨见识了,因着之前他跟迎姐儿打的交道比较多,跟十二认识归认识,毕竟称不上熟稔。如今倒是好了,才这么一小会儿,他算是看透了十二的本性。用一句话来概括,完完全全像了贾赦那混球。

    最为关键的是,人家贾母就在上头坐着呢,就这般大喇喇的把话说出来,不说害怕了,连半点儿尴尬都没有,人干事儿?

    见蓉儿眼神一直往贾母身上瞥,十二直接拿手往蓉儿后脑勺拍了一巴掌,没好气的道:“得了罢,原就是小事儿一桩,搁在素日里她也不会拿我如何,如今这会儿……她自个儿都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还管这些个芝麻绿豆大点儿的小事儿?她是疯子又不是傻子!”

    “出去!你们都给我出去!”贾母终于开口了。

    “走了走了,赶紧走。”比起十二,琏哥儿还是有些良知,赶紧一手拽着弟弟,一手去拉蓉儿,忍着尾椎骨的疼,将俩人连轰带拖的扯了出去。

    结果,十二还有闲工夫跟蓉儿瞎扯:“瞧见了罢?其实要我说呀,二丫头对你挺好的,虽然打小没少欺负你,抢你的吃的喝的玩的用的,还打你骂你折腾你……不过总得来说,她对你还是挺好的,是罢?”

    蓉儿这会儿已经完全不知晓该说怎么才好了,只能顺着十二的话头,吭吭哧哧的应着。

    十二却道:“所以你也要对她好点儿,以往你个头小,每次打架输的那人都是你。如今你个头也长了,力气也大了,回头立马找她打架去,这回保证输的人是她!”

    “行了,你闭嘴罢!”琏哥儿一个没忍住,伸手拍了十二一下,扭头对蓉儿道,“你别听他的,二丫头如今越大越一肚子坏水,连我娘都说了,咱们几个哥儿姐儿里头,最最像我爹的就是二丫头了。就算你如今打得过她,可也得小心点儿别被她给算计了,她比小时候可怕多了!”

    “嗯嗯嗯。”蓉儿无脑附和着,然而事实上他如今满脑子都是怎样才能将定下来的亲事退掉。

    甭管是郡马爷还是咋的,他都无福消受。哪怕回头娶个家生丫鬟,也总好过于提心吊胆的过日子罢?左右他对于妻子的要求不高,甭管娘家如何,老实安生是重点,甭管品貌如何,不惹是生非才是顶顶要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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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此,蓉儿索性就在荣国府住了下来。当然,荣禧堂和荣庆堂都是不能去的,就算是近亲好了,到底年岁大了,这样也不合适,哪怕是他的嫡亲姑姑惜春,总不能混在一道儿玩,再说他也实在是没心思玩。索性就顺着十二的意思,搬去了他那院子,缩在东厢房里躲着。

    说是躲着一点儿都不夸张,蓉儿是真的被吓怕了,这跟当初和迎姐儿闹腾还不同,毕竟就算被迎姐儿打个半死好了,那也绝对不可能有性命之虞。而如今,一旦弄个不好,指不定就把小命给交代了,甭管那秦氏是多么的美貌,哪怕美如天仙,他也自觉无福消受。

    又因着十二是有差遣的人,不可能总是陪着蓉儿,就连跟蓉儿最熟稔的迎姐儿,如今也忙活得很。蓉儿闲来无事,就干脆在房里看书,好在十二这儿旁的没有,各类书籍典藏那是一应俱全,哪怕无心学问,手头上有点儿事情做,也好过于胡思乱想。

    甚至蓉儿都想过了,要是他祖父最终还是逼着他娶秦氏为妻,大不了他就去投奔他老子。虽说这些年来,他跟他老子见面的次数寥寥无几,更谈不上父子情,不过有一点却是让他格外放心的,那就是贾珍一直没能再有孩子。因着这一点,蓉儿自觉就算没啥父子情份,见他去投奔,总不能直接将他赶出来,他的要求也不高,能保住小命就好。

    就因着蓉儿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甚至于都准备放弃宁国府的继承权了,也因此,当贾赦告诉他,秦氏没了的时候,他是懵的。

    秦氏,没了。

    尽管贾赦并不曾很详细的解释事情的原委,不过单凭这么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就足以让蓉儿吓得心神俱裂了。他当然不会去心疼这个素未谋面的未婚妻,相对来说,他更加心疼自己,万一这事儿并不曾被提前察觉,是不是将来等待他的会是跟秦氏一样的下场呢?

    不过,就算是这般想着,蓉儿也没有追问甚么,只是故作淡定的向贾赦道了谢,回头仍旧缩在十二院子里,连宁国府都不敢回。

    贾赦倒是懒得理会蓉儿待哪儿,左右这小子以往赖在荣国府好几年都没交半点儿伙食费,再加上他嫡亲姑姑惜春也一样,混吃骗喝的都习惯了,也就无所谓了。

    只是回头,面对那拉淑娴和十二的联合审问,贾赦有些吃不消了。

    “咋回事儿?没咋回事儿呢,这外头的事儿,用不着妇道人家来烦恼。淑娴,你只管好生在府里享乐,顺便照顾一下五儿,再不然你就跟想要孙女也成呢,去跟琏儿媳妇儿讨就是了。别管这些有的没的,有我在呢。”

    然而,那拉淑娴和十二仍直勾勾的盯着贾赦。

    那拉淑娴:“老爷是嫌弃我妇道人家不懂事儿不知理儿?”

    十二:“我可不是不懂事儿不知理儿的妇道人家!……唉哟!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