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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你是我的妈妈吗?(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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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张了张嘴,眼前的小鸡已经把头埋了下去,不让我看见她面上的表情,还佯装熟睡地发出一阵呼噜噜的声音,不愿意听到我的回答。

    她不想听,我也默默地噤了声。

    夜色里,那一阵小小的呼噜声也渐渐地消失了,只余下一片安静。怀里的小家伙很快睡了下去,她整个人在我怀里蜷成了一个球,身体放松了,可那抱着我手臂的小手却一直搂得紧紧的,放不开。

    我沉默地看了小鸡好一会儿,才迟疑地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那一头细幼的发丝柔软,在我触到她的脸颊时,小鸡微微动了动,一声“不要”的呢喃传了出来。

    夏天的天亮得特别的早。

    奶奶家的卧室没安窗帘,太阳一出来,屋子亮光光。

    眼前一圈亮,刺得我睡意消了大半。我困意重重地扯着被子往上遮了遮眼,原本还想继续睡,一翻身,就听见远远地传来了一声嘹亮的呼喝:“早上啦!快起床啦!”

    啥?

    我正睡着,脑袋还不清醒呢,伴随着那一声声“快起床!”,外边一阵嘭嘭嘭的敲门声响得飞起。

    大清早的谁来了?

    我迷糊地刚感觉这声音听着有点儿熟悉,就听哐当一声巨响,惊得我登时从床上一弹而起,睡意稀里哗啦地全没了。身边的小鸡也被惊醒,一咕噜直滚进我怀里,仰头一脸迷茫:“妈妈?”

    我护着小鸡,往后撤了撤,抬眼看向紧闭的卧室门。有笃笃笃的脚步声匆忙响了起来,紧接着,卧室的门就被打开了。我还没来得及紧张,就看见老鼠慌慌张张地朝我跑了过来,脑门上满是汗珠子,舌头打结巴似的说不清楚:“来、来、来鸡了!”

    鸡?

    我一怔,难不成是养鸡场的那群鸡来了?

    看老鼠这样慌乱,难不成是那只一脸黑道老大样的公鸡来了?

    这么早过来……是来找小鸡的?

    我下意识低头看向了小鸡,她本没多怕,这会儿见着了老鼠,顿时欢快无比地扑了上去,奶声地叫了一声爸爸。老鼠惶恐不安地抱住了小鸡,他看了看我,张嘴想说什么,却又怯怯地抿嘴了嘴唇,垂下了眼儿。

    他不说……我也权当不知道。

    我依稀感觉着外边多了好些人,纷纷扰扰地吵得慌。我翻身下了床,几步来到卧室门口,往客厅一张望,顿时就怔住了。

    养鸡场的那群鸡……几乎全过来了。

    那一群母鸡们正在满屋子地乱转,成群结队地这个摸摸、那个拿拿,时不时捻一个东西啄一口,接着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交流心得能不能吃。又或者是踱着步子悠悠在客厅走一圈,然后挑一个高处,蹲上去。

    这也算了,我一转眼,就看见有只母鸡好奇地伸手去捞金蛋蛋,金蛋蛋正蹲在鱼缸里,也没别处躲,他直往水底下藏,企图避开母鸡的手。我大步走过去,捉住了那只母鸡的手,低声道:“不准碰!”

    女人也没太在意,她咯咯哒地应了一声好,就抽回手朝着另外一个东西摸去了。

    我隐隐松了一口气,再看旁边的大门大开着,地板上满是灰尘与些微的泥泞印,原本整齐干净的屋子这会儿凌乱不堪,还有不少的羽毛慢慢悠悠地从半空飘落。

    等这群鸡离开了……少不了一顿大扫除。

    而在客厅的沙发上,带领这群鸡过来的大公鸡正翘着二郎腿,张开的双手搭在沙发背上,一左一右各搂着一个小鸟依人的女人。要不是他嘴边差一根雪茄,这模样还真跟黑社会的老大相差无几。

    那左眼上有一道十字疤的男人抬抬下巴,问:“我女儿呢?”

    这话说得跟做什么黑道交易似的。

    我并没有马上回答他,只是稍稍背过身,将大开的房门合上,阻挡了外边可能会探进来的视线。右手不自觉地在门把上摩挲了一阵,我迟疑了一会儿,转过头去看大公鸡,问他:“你查清楚了?”

    “查清楚了。”大公鸡面上的神色不太好,眼底下还浮着一点儿青黑色,看上去颇为憔悴,“数了一天的鸡蛋,确实少了一个。”

    ……居然还真的去数鸡蛋了。

    “所以,我的女儿呢?”大公鸡问。

    “……”我说不出话来了。

    要告诉他小鸡在哪里的话……他就会马上带小鸡回养鸡场吧?

    然后……我就能清静下来了。

    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大公鸡的时候,吵吵闹闹的客厅里传来了一道清晰的声音:“妈妈?”

    我下意识刚要应,就听见一屋子的母鸡们齐声应道:“欸!”中间好像还混进了一道奇怪的粗声。

    我刚奇怪,屋子里的那群母鸡忽然间炸开了声:“宝宝我是你二妈!”

    “我排行第三,你得叫我三妈!”

    “你四妈下蛋去了,没空过来,宝宝我是你的五妈……”

    ……

    “……”我面无表情地顺着那些母鸡纷纷围顺去的方向看去,我看见有一道小小的身影扶着卧室门边。小鸡脸色有些发白,那一双清澈的眼睛里很快盈满了泪水。她的声音在闹哄哄的人声里清晰得厉害,奶声奶气里带着一丝颤抖:“妈妈,他们、他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好像……误会是我让公鸡他们过来的。

    沉默了一会儿,我轻声道:“他们……是来找你的。”

    平平静静的屋子热闹得像是菜市场。母鸡们拉扯着小鸡的手好声安慰,说着她们不该不小心让坏老鼠把她偷了去,心疼小鸡在外边受了苦,又摸上小鸡的头,说现在带她回去。

    而小鸡什么话也没有回答,仿佛她没有把她们的话听进去。她只是直直地看着我,透过那群围着她的女人们看向了我:“是你……让他们过来的吗?妈妈,你……不要我了吗?”

    我抿住了嘴唇,一句话也没有解释。

    小鸡眨了眨眼,她甩开一只母鸡拉着她的手,用力一把撇去了挂在眼眶上的泪水,她抬着头一直固执地盯着我看,置气地死憋着不让剩下的眼泪水滚下来:“你想让我跟他们走吗?”

    “……”她原本就不该属于这儿。

    我沉默了好一会儿,最终,我在她的注视下轻轻点了点头。

    被围在母鸡群里的小鸡顿时哇地一声哭了,她挥着小胳膊小腿,猛推了那些围着她的女人一把,哭喊了一声“我讨厌你!”,她扭头想冲进身后的屋子,却猝不及防地让冲过去的大公鸡一把抱了起来。

    “怎么可以对你二妈她们不礼貌!”大公鸡粗声粗气地一巴掌招呼上小鸡的屁股,瞪着小鸡,一脸的凶神恶煞,唬得小鸡当场收了声。她眼含泪水地跟大公鸡对视了一会儿,嗷地一嗓子,哭嚎得更厉害了:“我要爸爸!放我下去!”

    “爸爸快救我!”

    “哭个啥子,我不就是你爸爸吗!宝宝乖,爸爸现在带你回家吃靓米!”不顾小鸡挣扎得有多厉害,大公鸡对我一点头,就抱着小鸡,带着他那一群后宫潇潇洒洒地开门厉害了。

    临走时,他还不忘给我关上门。

    隔着那一扇木门,我还能听见那一阵一阵的哭嚎声,听起来别提有多撕心裂肺。随着渐渐远去的哭声,还有小鸡的那一声声“我讨厌你!”和“大骗子!”。

    这两句话,不用想也知道是说给我听的。

    等着声音一消,我的心里徒然一松,靠着身后的柜子坐在了地上,紧接着,一阵无力打从心底涌了上来。

    讨厌我也好……这样才走得干脆,以后也不会再有什么交际。

    我正怔松,稍稍一抬眼,却发现老鼠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出来,他垂着眼儿看我,嘴唇微微一抿,声音细细的:“她哭得好厉害。”

    我挪开了眼:“我知道。”

    “……”老鼠没声了。

    ……或许他心里责怪着我怎么可以这么冷漠。

    想到这么一件事的时候……我自己心里也是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太冷漠了吧?

    安静了好一会儿,我听见老鼠又开口了:“我后悔了。”

    后悔?

    我朝他看了一眼,他小小地拧巴着自己的手指,让自己别那么紧张,可声音却压不住地有些发颤的怯怯:“虽、虽然我不是小鸡的亲爸爸,但是她认为我是……而且……而且我也真的想照顾她……”

    “我在想……你觉得她回去是好的,可是……你有想过她愿不愿意吗?”

    “当然,你是人,到底……到底跟我们不一样,没有必要考虑这些……”

    大门被打开的时候,清晨的阳光将有些黯淡的大厅照得晕亮,让人恍恍然。

    可又是咔嚓一声,门被关上了。

    我看到家里的东西到处被翻乱,还有在四处飞散的鸡毛,一地的狼藉,乱七八糟,就跟我现在的心情一样。

    一时间心累得发慌。

    我能看到许多不同的“人”,他们长得跟人一模一样,说的话想的事跟人也相差无几。那么问题来了,我要用什么态度来对待他们的好?当他们是人,还是动物?

    我原本还能清楚地认识到,我跟那些家伙是两个世界的……人,可现在……我好像已经分不清了。

    眼前蒙上了一圈暗色。

    有淅沥沥的水声,还有一道噗通的摔倒声。

    又脆又响,听着都皮疼。

    我恍然回神,却看见金蛋蛋踉跄跄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光滑的地板上溅开好一滩水渍。

    金蛋蛋手臂上撞红了一圈,他好不容易扶着柜子站稳了身子,睁着呆呆的双眼看向了我。金蛋蛋一顿,他一迈步,突听尖锐的嗞溜一声,我眼睁睁看着金蛋蛋又一个脚底打滑,整个身子朝我摔了过来,登时跟我脑门磕脑门,疼得我鼻子一酸,眼泪水就下来了。

    我捂着发酸的鼻子,眼泪哗哗地看向了金蛋蛋,朦胧里,我只感觉到倒在我身上的金蛋蛋张开了手,柔柔地将我搂入了他的怀抱。

    悦耳清朗的声音清晰地在我的耳边响起:“三三,别难过。”

    ……我一开始真没那么难过。

    我刚刚还想着吐槽金蛋蛋怎么能呆成这样,却又很快槽不出口了。

    身上有潮湿的触感。我能看到金蛋蛋那一头艳丽的橘红色头发披落一地,有水珠子打他的发上滚落,晕开了一圈水渍。一离开水,金蛋蛋原本光滑的皮肤很快浮上了一层淡淡的灰白色,可是,他完全不在意这些。我清楚地感觉到金蛋蛋将我搂紧了,紧了又紧:“我知道,我的记性不太好,每一次只能从模糊的印象里知道,我今天看到的三三又有点儿不一样。”

    “就算是这样,我却还清楚地记得最开始的那个三三,明明不喜欢我,不想搭理我,眉头皱得老不开心了,却偏偏还是将被丢弃的我带回来了。”金蛋蛋的声音里带了一丝愉快:“你让我第一次感觉到,自己也是有人关心的。”

    当初……是我不想继续被人当街围观,才会把他带回家的,哪里有他想象的那么美好。

    我一怔,金蛋蛋却微微一侧头,冰凉的嘴唇轻轻贴在了我的额头上,声音一如既往的悦耳动听:“所以我一直都记得,我喜欢当初的三三。”

    “你看,有我喜欢你,你怎么还难过呢?”

    这两句话……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吗?

    而且,他喜欢我,一条金鱼……真的知道什么是喜欢吗?

    我现在还记得大蛇说过的喜欢,那是因为她觉得我味道不错,想吃了我的喜欢。

    他们这些动物,真的明白感情吗?

    我沉默地抬起头,跟正看着我的金蛋蛋对上了视线。那一双清澈的眸子里其他什么都看不见,只有我的存在,专注又深邃。

    “你知道,喜欢是什么吗?”

    “知道。”金蛋蛋弯着眼儿一笑,他一低头,又往我额头上啄了一下,“想亲你,还有……想跟你交}配。”

    “……”果然还是我想太多了,动物就是动物对吧对吧?

    我面无表情地想说些什么,眼前的青年眨了眨眼,清明的神色转为迷茫:“三三?”

    ……刚刚对话的时间绝对超过七秒了!

    可我看着面前一脸迷茫的金蛋蛋,张了张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最后只好推了他一把,道:“你压在我身上了,快下去。”

    “哦……”

    “下去!”

    “三三,我渴了。”

    “……”